殷承鈺心咯噔一下,她分明讓紀賢去找條黑狗來裝個樣子,哪個傻叉竟然弄來一匹真狼?!
那匹黑狼雖然瘦骨嶙峋,但是卻兇猛異常,它被錦衣衛追趕一路,又被家丁逼入絕境,在已經被激怒,甚至露出幾分魚死網破的狂態。只見它不再四下躲閃,反而定在遠處,回頭死死地盯住追兵,深黑的瞳孔閃爍著殺意,頗有幾分背水一戰的孤勇,忽然它仰天長嘯,悲壯得猶如一個雖敗猶榮的孤軍將領,在四面楚歌的圍攻下,積蓄全部力量,要為了戎馬一生的尊嚴向敵首發出致命一擊。
魏輔絲毫不擔心地站在前堂門口欣賞得看著那匹孤狼,還有心情對祁王談笑風生地調侃道:“老夫的長孫若真是黑狼轉世,必定是一名悍將,也不算辱沒門楣,殿下您說是不是?”
祁王可沒法像魏輔那般云淡風輕,她瞪大眼睛看到那孤狼虛張聲勢的撲向家丁,在對方長刀劈下的瞬間猛地轉彎,全力攻向前堂唯一手無寸鐵的軟柿子——燕晟。
殷承鈺覺得心跳蹦到嗓子眼,然而她的行動卻比思想還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起,將掛在前堂的長弓取下,隨手抽出一側箭囊的箭羽,在千鈞一發的一瞬,殷承鈺一聲大吼,撐開長弓。
陳舊的長弓被猛然撐開,繃緊的弓弦和弓臂發出沉悶的“嗡”聲,而后“嗖”的一聲,搭在弓上的鐵箭破空而出,仿佛一聲悅耳的鳳鳴,高亢地鳴叫著,隨后撲哧一聲,利箭穿過惡狼的頭顱,擦過鬧哄哄的奴仆,當地一聲,猛然釘入對面的畫壁之上。
惡狼在飛撲的空中猛地被射穿頭顱,慣性讓它依舊不偏不倚地撲在燕晟腳邊,只是著陸的瞬間,腦花和血迸濺出來,仿佛溫熱的噴泉一般澆了燕晟一身。
燕晟本以為難逃此劫,結果黑狼卻中箭身亡,他向箭羽飛來的方向抬頭一望,對上祁王燦若星辰的雙目。
那極具力量甚至穿透狼頭的一箭竟然從祁王的小身板迸發出來,燕晟一時間瞠目結舌,喃喃自語一般喚了一聲“殿下!”
家丁早就被這事態嚇呆了,魏輔也震驚了,在祁王拉弓的瞬間,他聽到弓弦那悅耳的低響,仿佛一位老友的竊竊私語,更仿佛那弓的靈魂在吟唱,那一瞬間他仿佛聽到世宗皇帝的竊笑,他回來了……
世宗善制弓更善獵,每每制成一弓,往往要親自來試。
一日,魏輔求見,被告知世宗在獵場試弓箭,便由小宦官引領著入了獵場。陛下遙遙瞥見魏輔的身影,放下弓箭,笑著遞給魏輔,道:“敬淵(魏輔的字)來得巧,朕這把弓,你來試試。”
魏輔探了探弓弦,握了握弓臂,忽聞空中飛雁過,興致所至,搭弓射箭,射下頭雁。
“敬淵,好箭法!”世宗贊道,指派小太監去撿獵物,順勢說道,“這弓與你合拍,就贈你了,日后必有用武之地。”
魏輔大驚,陛下這話暗含的意思太過驚人。自成祖過世,大型戰事漸熄,武臣勛貴榮養在京師,眼看著文臣占據權利高峰,蠻夷騷擾蠶食邊境,而自己一腔熱血空撒,一代一代衰弱成一無所成的紈绔子弟。然而世宗竟敢啟用閑置多年的勛貴!
這片刻的遲疑被世宗看在眼里,世宗笑道:“不敢接?你是不信自己,還是不信朕?”
世宗靠過來,站在魏輔身后,探出手臂握住寶弓,在他耳邊低語道:“不信自己?那這弓,朕就不給你了。如果不信朕,”世宗另一手挽弓搭箭,剛好把魏輔圈在懷里,滾燙的呼吸打在他耳后,眼睛盯著有飛過去的一群大雁,猛地射出致命的一箭。伴著大雁墜落的哀鳴聲,世宗又在他耳邊說道:“你看朕如何攘外安內!”
魏輔側頭看到陛下堅決的神情,仿佛被一根釘子釘入心底,被塵封的雄心壯志徐徐展開。而今時今日,魏輔偏頭便看見祁王嚴肅的側臉,以及與世宗一般無二的眼神,讓魏輔全身為之一振。
祁王有世宗皇帝遺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