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恩瞧趙貞兒衣著如此不得體,也沒多嘴提醒她,只等著她在王爺面前舉措失宜,徹底失寵了才好。
浴房內霧氣繚繞,祁王陷入池水中昏昏欲睡,忽然浴房的門微微一動,趙貞兒側著身子溜了進來,哪怕趙貞兒已經竭力壓低腳步聲,殷承鈺也警覺地瞬間醒來,瞥見是趙貞兒,這才輕咳一聲道:“貞兒,為本王沐浴。”
說罷,殷承鈺就閉目養神,一言不發,仿佛兩人之間真的只剩主仆之分。
被祁王冷落了半個月,趙貞兒當然沉得住氣,既然祁王什么都不解釋,那她也什么都不說。
趙貞兒一切如常地為祁王凈面,用調好的薔薇水澆洗長發,力道適中地揉搓著頭上幾處大穴,幾遍投洗過后,再為祁王推拿肩背解乏。
殷承鈺一直閉著眼睛,躲開趙貞兒欲說還休的眼神,直到最后祁王穿戴整齊,要喚小婢女來干發挽發,趙貞兒才跪倒祈求道:“王爺,求您讓貞兒為您束發吧。”
殷承鈺微微低頭,瞥見貞兒身上穿著那件舊衣,不由出言問道:“這都是什么時候了,還穿單衣,難道府內克扣棉衣都克扣到你身上了?”
趙貞兒垂下頭道:“王府規矩森嚴,貞兒不曾被克扣月俸,只是……”趙貞兒咬著唇,突然仰頭道:“尋常棉衣只能暖身,但這件舊衣可以暖心。”
殷承鈺微微一愣,卻見趙貞兒膝行兩步到祁王身邊,殷切地說道:“王爺還記得嗎?宮內陰冷濕寒,宮人都守著祖宗之法,不到冬至不許燃炭火,奴天生怕冷,是王爺將太后賞給王爺的棉衣拆開,勻出一半棉絮給奴縫到這件單衣之中。”
趙貞兒提起此事,殷承鈺也有幾分印象。
太祖出身草莽,奉行民間老話“春捂秋凍”,勒令子孫冬至之前不許燃柴薪,然而京師一年冷過一年,這等老年歷早就不適用了!
可“祖宗之法不可變”,這是政治態度問題,所以這條規矩硬是延續至今。
不過太后愛惜幼兒,為陛下與祁王縫制棉衣穿在里面,用罩衣藏起來,表面上看不出來,卻極為御寒。
但尋常小宮女就沒有這等待遇,殷承鈺瞧著貞兒凍得可憐,連手都不愿意伸,這才分她一半棉花。
那時候祁王還小,若要對人好,便是真心實意的好,可殷承鈺愈發成熟,愈發難尋那份真心了。
趁著祁王還在回憶之中,趙貞兒猛地抱住祁王的大腿,委委屈屈地問道:“如今王爺是不要貞兒了嗎?”
趙貞兒的眼淚向來方便,隨用隨有,而殷承鈺最怕的便是她這眼淚,雖然她對趙貞兒打的算盤一清二楚,但是她還是不免陷入趙貞兒編織的柔情之中。
殷承鈺撫摸著趙貞兒的頭發,俯下身輕聲在她耳邊說道:“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別人不知我?姐姐還不知我?”
趙貞兒聽到殷承鈺喚她一聲“姐姐”,眼淚流的更兇了,這聲“姐姐”還是殷承鈺牙牙學語的時候,趙貞兒親自教會的,時隔多年聽祁王這么說,趙貞兒心底也酸澀難耐。
看到“黃河決口”的傾向,殷承鈺無奈地拍著趙貞兒的后背哄道:“別哭了,哭腫了眼睛,被下面的小婢女笑話。”
趙貞兒不聽,跪直身體,抱著殷承鈺的腰,把臉埋在她胸前大哭。
最后,趙貞兒抽噎道:“貞兒什么也不求,只盼望能在王爺身邊長長久久的。”
殷承鈺一邊哄著,一邊想起明年開春的成婚大典,心想:她也只能與趙貞兒長長久久了,她背著虛鸞假鳳的身份,難道還指望與未來的王妃舉案齊眉嗎?
想到這一茬,殷承鈺也悲從中來,將趙貞兒摟得緊了幾分。
主仆兩人抱團自憐,等貞兒的大水褪去,祁王胸襟已經濕了。
當夜,趙貞兒就搬回祁王主院,王府上下皆知,趙姑姑復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