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依舊冷著一張臉,硬邦邦地說道:“上頭有令,要與大人一見。小臣行事粗魯,請大人莫怪。”
燕晟無力地點點頭道:“見就見吧。”
該來的總會來的,受不住也得受著。
燕晟認了命,錦衣衛便將燕晟拖回當時就餐留宿的店家。
店家已經不見蹤跡,店內忙碌的盡是偽裝成小二的錦衣衛,若不是燕晟對于錦衣衛過分熟悉,還當真辨不出來。
錦衣衛引著燕晟往樓上去,燕晟一邊走,一邊猜他會面見何人?
是現任錦衣衛指揮使紀賢?還是現任東廠廠督陳德恩?總不能是景帝親自來江南一趟。
還沒猜出來,房間已經到了,錦衣衛退到一旁,請燕晟入內。
燕晟平息片刻,推門入內的瞬間已經恢復往日鎮定自若的模樣。
然而屋內并沒有人,一切與他離開前,一模一樣。
燕晟疑惑地掀開床簾,查看了床底,甚至翻看衣柜和窗外,沒有任何人。
最終確定房內只有他一人,燕晟有幾分失力地跌坐在床上,自嘲地搖了搖頭,景帝到底想玩什么?
他這些年從未真正了解景帝,她多情又多變,時而虛懷若谷、真心納諫,時而任性妄為、不顧后果;時而她對他的偏愛明目張膽,待他如珠似玉;時而又對他棄如敝屣,仿佛他一文不值……
然而他卻不可抗拒地為她沉迷。
燕晟嘆息著躺倒,可移開玉枕的瞬間,他瞥見一張字條。
“我與先生,夙期已久,人間無此,先生如何欺我而去?”
景帝的字跡如她本人一般多變,前朝名家字跡,景帝都能寫的半分不差,然而這一張字條,卻少了幾分龍爭虎嘯的王霸之氣,反而多了幾分兒女情長的柔美。
燕晟閉上眼睛,以情縛人,玩弄人心,景帝這一招玩的太純熟了。
燕晟不禁想起數年前的那個秋日。
他辭官歸鄉剛清閑了不到一個月,就又被陛下一紙詔書征調,派送到中州收拾殘局。
當年許國將荊襄流民中老弱婦孺,全部強制遷入中州,布政使等地方數職空缺,距離明年科舉還有數月,中州卻不能繼續亂下去,只能順應民心請燕晟回來主持大局。
那個冬天特別冷,哪怕他盡心盡力地處置災民,還是凍死了許多百姓。迫不得已,燕晟向當時的祁王殿下求救,祁王的確送來一車物資,還有一張紙條:
“太白有言: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可我與先生,夙期已久,人間無此,我怎忍使先生煩憂,只得夙興夜寐,求得陛下垂憐……”
言辭懇切,催人淚下,燕晟讀過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相替。
可燕晟日盼夜盼,終于盼到祁王代陛下祭祖鳳陽,途徑中州,可祁王召見燕晟卻說:“陛下即日親征,京師大權與我,先生隨小王歸京,天下由君,請先生為我謀……”
燕晟苦笑,在景帝眼中,到底還是權利最為重要。
每一次溫言細語,都是為更大的籌謀,而這一次又會是什么?
燕晟正胡思亂想著,忽然房門推開,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提著一桶熱水上來,撐起屏風,調配水溫,待一切準備好,才從熱氣氤氳的屏風后轉過身來,問道:“大人可要沐浴?”
燕晟猛地坐起身,指著那小廝,不敢置信地說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