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
兩人出門,牽著馬就邊走邊談。
“那幾個就是咱們兵馬司的弓兵,那幾個是馬軍,那些是步軍,那些是火甲。”
弓兵、馬軍、步軍,屬于在編的士兵,是兵部職方司派來的,歸兵馬司指揮調遣。
火甲,則是由轄區內的居民出徭役,承擔城市治安、消防之類的差事,有點兒類似于聯防組織。
火甲的頭目,叫做總甲。
他們不僅沒有報酬,還要承擔紙筆燈燭錢,也就是兵馬司用的一些辦公用品,也需要他們出錢來買。
夜間巡邏的,除了兵馬司的人,還有錦衣軍的人員。
這些人晚上餓了要吃飯,夜宵也由火甲來負責供應。吃的高興了還行,吃的不滿意,就非打即罵。
“火甲也是一些可憐人,尤其是總甲,更是沒人愿意干。除非不顧街坊鄰居情面,向百姓熟人敲詐勒索,否則的話,干上了一兩年總甲,富戶也變成了窮人。”
維護公共安全,本來應該是官府的責任。
現在這些火甲,不僅白白地盡義務,自己還要倒貼錢。
這樣的差役,別說沒人愿意干,就是被逼著服役,又怎么能盡心盡力?
這就跟逼良為賊沒什么兩樣。
“咱們的職責,最初就是防察奸尻,禁捕賊盜、疏通溝渠,巡視風火。”
“多年積累下來,差事越來越多。上面各個衙門,經常指派差事,弄得咱們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還有哪些差事?”
“差事多了。刑部十三司提拿囚犯,檢驗尸傷,踏勘地土,分理家財。戶部追征攬頭錢糧,巡鹽打卯。兵部存恤巡捕,巡馬打卯。”
“工部疏通溝渠,修建橋梁道路,追納贖罪物料。禮部巡視科場,宗室婚配禮儀,皇上出巡,黃土鋪路,修建祭壇。”
“吏部護送大員上任,欽差出巡,大街縱馬,沖撞行人。車馬逾越制度,乞丐孤老收容。稽查京師潛藏人口,遣返流民,每隔一段時日,還得去給皇寺打掃庭院……。”
“停,陳大哥,我聽著頭疼。咱這兵馬司,不就是各個衙門的奴才么?”
“瑞兄弟耐心些,這還沒完呢。還有統計人口,編戶齊民,十年一次人口普查。戶帖,黃冊,保甲……。”
“稽查賑濟災民流民,監管集市、錢鈔、牙行、物價,查驗鹽引、茶引、保證交通暢通。”
“還有清理垃圾雜物,火政、淫祠、旁門左道,自宮凈身……。”
“等等,陳大哥,這個自宮凈身還歸咱們管?”
這可刷新了賈瑞的認識。
“瑞兄弟,你知道除了宮里的太監,如今在京城有多少自宮者么?”
“不知。”
“實話告訴你吧,至少有一千五六百人。都藏在京城,等待時機進宮,或者到各個王府中去。”
“這個……。都是他們自愿凈身自宮的?”
“當然是自愿的。”
“為何會如此?一旦自宮,豈不是就難以人道,斷子絕孫?豈不是太愚蠢?”
“他們才不傻呢,各個都精明得很,算計明白了。”
“如今宦官權勢熏天,太監們個個都有錢有勢,一旦在二十四監謀個差事,就有的是人巴結。”
“你沒聽說么,如今有不少大臣,都是太監的干兒子呢。如今想做太監,不比你科考輕松。”
“直隸的一個村子,對了,就是夏守忠的家鄉,如今一個村里,就有一百多人自宮,都叫夏守忠弄進宮里去了。”
“他們的村子,如今連京城的許多富貴人家,都比上人家呢。”
果然,每個看似荒謬的現象背后,都有合理的邏輯。
只是這種畸形的邏輯,實在讓賈瑞感到無語。
他的感覺,就是這個大德帝國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