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看見殷修之沒有掩飾的悲傷,在往常,這個男孩只是淡淡的,沒有任何情緒。從后視鏡里望不到他臉上的表情,盡管如此,他還是從剛剛那句話里聽到了顫抖的聲線。
也許真的發生了大事吧。
—
人民醫院高級病房內。
“對不起董事長,董事長夫人她…警察現在已經到現場了,但并沒有新的進展”邢助跪在地上,而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一手遮天叱咤風云的殷仲天。
“查!繼續給我查,我就不信掘地三尺,找不到一個肇事逃逸的,警察那邊不管,我他媽在宜山市一定得找到這個人把他千刀萬剮!!”
殷仲天已經一天沒睡,他接到警局電話的時候,本還以為自己的手下惹了什么亂子,根本沒打算搭理。
可當聽見宋暮帆這三個字的時候,他就已經不能正常的思考了,下午宋暮帆出去的時候給他打了個電話,只記得她急急忙忙的和他說:老公,土地工程那里出了點問題,我們新規劃的藥劑廠可能要轉移陣地,這片地不適合做化工,我現在去看看。說完,她急忙掛了電話。再見面時,陰陽兩隔。
趕到醫院時,只看見護士推著宋暮帆出來,那一襲白布蓋著的不是一個女人,準確來說,已經不能比喻她是個女人,對殷仲天來說,這是他的心,是瞬間枯萎的心。
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殷仲天的眼睛卻在今天哭腫了,也因為熬夜的關系,他的眼袋烏青著,血絲像荊棘般布滿了他的眼球。這是陪伴他度過太多大起大落的女人,這是為了他孕育出一個生命的女人。他在外人面前多么冷血無情,這殷仲天是什么人?是一個人面對著異國他鄉卻能殺死緬甸囚徒的嗜血狂狼,從政治家的刀刃上走來的商業大亨,而在此刻,在他也無法逆轉乾坤的此刻!他也顯得有些格外孱弱,死亡面前,原來人可以這么的渺小,這是他第一次嘗到了眾生平等的滋味。
殷修之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他的父親癱軟在陪護椅上,身后一群穿著黑衣西裝的保鏢和邢助跪在地上默不成聲。
“爸…”殷修之瞬間泛紅了眼眶。
“修之,跪下。”殷仲天雖然哽咽了很久,張開嘴時有一些啞,但聲音仍然渾厚有力。
這一刻,在這個平凡無奇的日子里,死神帶走了一個女人,無論這輩子再享多少榮華富貴,在死神的面前,人們總會是多么的不堪一擊,誰也逃不掉,誰也無法逃。
-
老式掛鐘在凌晨的四點半顯得有些許詭異,潮濕的空氣充滿了整個房間,紅色的舊日歷上印著劣質的送財童子,今天是14號,宜祭拜。
“老江!我撞了人,我撞了人…”許立新哆嗦著嘴唇,他的眼睛瞪的很大,脖子黑紅黑紅的,汗水浸濕了他的內衣領,連手指把劣質的沙發摳出內芯都沒發現。如果說殷仲天是癱坐在那里,許立新就是整個人仿佛像一個搖擺木馬,他從事故現場一路狂飆回家,從拖鞋開始心跳就沒有慢下來過。
本在熟睡的江茂突然被急切的電話鈴聲吵醒,聽到許立新的話后還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這太荒謬了。
“許立新你抓緊去自首!”江茂吼道,差點忘記了隔壁的房間里還熟睡著他的寶貝女兒,立馬壓低了聲音。電話那頭的許立新在啜泣,老式掛鐘的分針走時清晰的響亮在電話的聽筒里,顯得格外刺耳,仿佛這一刻,在許立新的人生里亮起了一道死亡倒計時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