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幽暗的庭院,草木隨風輕動。
侯夫人揮了揮手,一眾婢女留在原地,自己則繼續往前走,走上橋,走上湖中亭子,湖中魚兒已睡下,水面倒影出天上彎彎的月牙和幾顆閃爍的星星。
“此次回來可想好了?”侯夫人倚著護欄坐下,仰頭看向一旁靜靜站著的穆雪玲。
穆雪玲微低著腦袋,抿著唇。
“你已嫁人?”侯夫人又問。
穆雪玲將腦袋低得更低了。
侯夫人輕嘆,目光遠瞭,看向原處的一棵槐樹,道:“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原以為你便是我的兒媳,但造化弄人,你與天宇終歸是有緣無分,穆太師已薨,你如今一人,我也不忍心讓你孤苦伶仃,若是不嫌棄,我便收你做義女,為你尋門親事,如何?”
“我與你母親是至交好友,如此她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一些。”
“這發髻便散了吧。”
穆雪玲咬著下唇,克制著眼眶中打轉的淚水不要落下。
侯夫人伸手拉過穆雪玲,將她拉至身邊坐下,握著她的手,那句“你不該回來的”始終說不出口。
穆太師若是還在世,想來也不會放穆雪玲回京,但如今回京了,叫她將她趕回去,實在說不出口。
穆太師當年做的決定,實則不僅保全了雪玲的性命,也保全了永德侯府,將兩家斷得干干凈凈,而如今自己將她收為義女,又一次將永德侯府帶入了局里。
但從始至終,永德侯府就不在怕的,是穆太師自己多慮了。
“啪嗒”淚水落下,穆雪玲哽咽著道:“姨母……”
“我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可是……”
“老宅好黑,好大,我一個人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我想回來,我好想祖父……”
“我知道自己不該回來,但是……我真的沒辦法……”
她好累,好累。
在那座古老的宅子里,她將自己關在屋里,不敢出去。
她害怕,周圍全是陌生的人,上一炷香,說幾句遺憾的話,然后離去……
她聽話,她干活,她每日將宅子打掃得干干凈凈,草自己除,飯自己煮,每日在自己臉上刮上臟臟的鍋黑,才敢出去買點吃食,還被人當小偷,當乞丐打了。
她不哭,她知道再也沒人護著她了。
日子過著過著就不知今夕何年,直到三年孝期一滿,忽然感覺一切都結束了,她好像就是為了祖父的孝期而活著一樣。
云珠的信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她說她想她了,她問她什么時候回來,她問她有沒有吃好穿暖,她問她過得好不好……
她忽然想見云珠,可是她沒有理由,沒有回京的理由。
云珠要嫁襄王的圣旨傳的全國都知道了,她終于有理由回去了,她最好的姐妹要結婚了,她這么能不回去祝賀。
所以她回來了。
回來后,她宛如隔世,有溫暖的被窩,有好吃的飯菜,有熟悉的人……
侯夫人嘆了口氣,將穆雪玲擁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溫柔說道:“回來了就好。”
遠處躲在暗處的趙云珠扯了扯趙天宇的衣袖,激動的道:“娘親抱著雪玲姐了,你快看。”
趙天宇眸色漆黑,瞧不出息怒,嘴角卻勾著笑道:“瞧見了,看你一驚一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