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微微升起而后悄悄散落,有的在窗框間打了彎,仿佛被折到別的去處,如同踏入歧路,有的透過紙窗格直直射進,如同箭簇襲來。
海黎睡眼惺忪,他坐起身來癔癥了一會,夜里睡得算是舒適,可是為何如此頭沉身乏?他掀開床簾,拾起榻邊的襯衣,晃晃悠悠走了兩步,又彎腰拎起地上的外袍。莫非是昨晚喝酒喝得太多,喝失憶了,也不對啊,那樣應該是和衣而臥才對。海府的教養,即便喝得爛醉,也不會把自己的衣物亂丟,這點他還是有把握的。所以,有人替自己更衣?他聞了聞手中的衣物,除了酒臭味還有香粉味,然后想起酒席間揚州知府曾把領舞千嬌、百媚兩女子喚來踐行,可能是她二人沾染到他身上的脂粉氣息,于是他垂手便把衣物丟在了一旁。算了,不要了。他換上了下揚州之前從凌霄那里借來的服飾,準備去向知府大人請安,然后盡快返程。
負責通稟的是門外候著的管事侯安。他曾是海家的內侍,海黎兒時就由他親手照看過很長一段時間。后來,海老爺榮升江寧織造,統管織造總局,需要派遣人手前往揚州、常州、蘇州、杭州等地擔任管事,于是一些深得海氏信任的家丁便被安排了過去。侯安來了揚州,與揚州知府一直保持密切來往。此次進獻,江寧能夠與揚州共榮,對于海氏來說,侯安自然是功不可沒,因為正是他最先將消息傳回海府,也是他接應海協同的到來。
侯安前去傳話時,揚州知府儲孝南剛把千嬌、百媚送走。侯安俯首替儲知府正了正冠冕,然后退到梁柱旁等候海協同。
“儲大人,”海黎遠遠走過來,行了一禮,“多謝昨日款待,下官這便要返程了,承蒙大人關照,想來圣上得此獻寶,必對大人刮目相看,青睞有加。”
“海協同客氣了,若得圣上恩寵,那自然是海老大人與本官的福氣。在江南官場,本官還要靠海老多多提攜。”儲孝南顯得十分謙虛,給海黎一種斷不會居功自傲的感覺,雖然這個功勞還沒有到手。
“儲大人說笑了,應是下官需要您多多指點。”海黎微微禮讓一番,很快回到正題:“昨日我們已經核對了運送清單,下官想著還是盡早啟程為好,沿途的水師也可捎帶護送,以防萬一。”
儲孝南當然知道海黎口中的“萬一”指的是什么,江河湖海里的寶物如果被盯上,那可不單是防范土匪強盜的事情了。“那是自然,本官已傳令替海協同清道。”
“下官謝過儲大人。”海黎叩首,向儲孝南行拜謝禮。
“不過——”儲孝南抬手扶起海黎,語頓片刻,緩緩道:“方才,千嬌、百媚兩人向本官暫時告假,說是聽聞師父秦羽娘染了風寒,兩人就要赴京,不知何時可歸,想要在臨行前探望。我瞧著她二人淚眼朦朧,于心不忍,便允了她們半天假,隨后本官會派侍衛護送她們盡快到江寧與大家匯合。”
海黎想了想,覺得這樣安排雖說有些麻煩但也合情合理,無可厚非,于是便與儲孝南約好后續事宜,踏上了返回江寧的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