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黃泥巷學堂的教書匠。”老讀書人溫和的笑了笑,伸手捏起一枚花生米,塞進嘴里,慢慢嚼著,
“我老師姓孔,稷下書院的。”
何長安心里直犯嘀咕:‘姓孔的讀書人、無論在哪個世界,好像都很厲害……
至于那個什么稷下書院,沒聽說過。’
何長安讀書少,根本就搞不清楚在這個大唐,儒家傳承到底如何,只知道至圣孔夫子,那可是萬世師表……
但這位老讀書人只說自己老師姓孔,并未說出自己的姓名,初次見面,又不好去問。
“來,先生,喝酒。”何長安端起酒碗,繼續敬酒。
老讀書人喝了酒,用棉袍袖子擦一下嘴,看著何長安,問道:“聽說,你寫了兩首詩,將書院讀書人痛打一頓,又罵了幾句,他們就紛紛破境了?”
何長安臉上有些發燙,幸好有酒遮臉,干笑道:“兩首詩都是胡編亂抄的……”
“你的詩我讀過,很講道理。”老讀書人很認真的說道。
“呃……先生,繼續喝酒。”對寫詩、何長安真沒什么底氣,只好一個勁兒的勸酒。
“講道理的詩,就是好詩,”老讀書人繼續說道:“趙正治學嚴謹,就知道訓詁,正是個蠢材!
至于杜十三、溫太原,詩文寫的比我好,無論是文辭、立意還是引經據典,都遠勝于我。
問題是,他們都不會講道理啊,這一點上,他們都不如我,更不如你。
就比如,杜十三的一句‘可憐故國三千里,虛唱歌詞滿六宮’,詩的意味有了,但除卻令人更加頹喪,又有何用?
不像你何長安的詩,三聲喚出扶桑日,掃盡殘星與曉月,寫的明明白白,道理講的清清楚楚,我就很喜歡。”
老讀書人侃侃而談,何長安卻聽的一愣一愣的,插不上話,只好一臉崇拜的瞅著老讀書人。
看看人家這有文化的,真厲害,一個簡單道理,能被你說半天,而且,聽的人還不累、不困……
“那首詩、算了,喝酒喝酒。”何長安欲言又止。
抄了就抄了,讀書人的事,那還叫抄襲么……
“聽說你就住在這黃泥巷,我尋思著去找過兩次,你不在,我也就再沒去你們家。”老讀書人有些拘謹的端起碗,笑道:
“今天見面說最好,以后,你想讀書,來學堂找我就行了。我會留一張凳子給你。”
“謝謝先生。”何長安站起身,畢恭畢敬的施了一禮,這才坐下。
老讀書人也沒謙讓,就那么端坐著,大大方方受了何長安一禮,從懷中摸出兩本書遞過來,笑道:
“黃泥巷的學堂剛辦起來,蒙童多為陋巷稚子,所以,授課內容便以習字為主,這一本《三蒼》、一本《字林》,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
其中那本《字林》,是我撰寫的,有空可以翻看幾頁,多識幾個字也是好的。”
何長安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的將兩只手在衣襟上使勁擦拭好幾下,這才雙手接過兩本書,聞著淡淡的書卷香氣,心頭有些沉重。
《三蒼》聽著是高深武學秘籍,實際上是字書;《字林》不用說,肯定也屬于字典類吧……
兩世為人,只喜舞棒弄槍、勾欄聽曲,最愛《繡像水滸》、《金瓶詞話》,讓他安安靜靜坐下來咬文嚼字,恐怕還是比較勉強。
不過,看著人老讀書人熱切的目光,他又不忍心說出實情,只好小心翼翼的將兩本書包好收起來。
看著何長安鄭重其事的將兩本書收起來,老讀書人似乎松了一口氣,臉上擠出數道笑紋,道:
“我老師姓孔,我姓呂。”
“以后出門,遇到打不過的,你可以搬出你老師。”酒酣耳熱之際,呂先生有些靦腆的說道:“就跟他講道理,就說我老師姓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