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種。”
監禁孫種的地方,不像個監禁人的地方,倒像是招待外賓的豪華商館,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最高規格,全天候有大量的仆人伺候,當然,這些仆人還有另一個功能:監視。孫種在這里除了自由,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愁。
這種反常的優待是由于朝廷的懷柔政策,阜陰孫氏作為離州唯一的軍功世家,也是中原歷史上數得上名號的英雄家族,在離州的聲望極高。之前孫家為南國政權而戰時,孫普戰死,孫重威戰死,自是死得其所;如今南國已經覆滅,拉攏離州的世家大族的支持成了朝廷的第一要務。作為戰后孫家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對孫種處置的好壞死活牽動著整個離州世家大族的心弦,所以即使名為戰俘,孫種仍備受優待。
孫種,字仲睿,年方十九,身高八尺有余,虎背熊腰,容貌奇偉,頗有氣勢。穆昭為了見他,特地穿上了大將軍官服,畢竟再怎么優待也還是名為戰俘,這種敏感的會面需要有更鮮明的立場。聽聞當朝大將軍來見,孫種只是不卑不亢地行了禮,并無任何受寵若驚之態。
倒是大將軍身后站著的那位氣質特異的年輕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兩人幾乎是在剛一見面就對上了眼,像是兩只碰頭的猛虎。一番禮數與客套之后,孫種首先發了話:
“這位是?”
“老夫的犬子,穆懷陽,與你年紀相仿,就叫他來見識一下。”
孫種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去端詳穆懷陽,這樣我行我素地端詳足有半晌,而穆懷陽則立在原地,巋然不動任他看個仔細。最后兩人相視無語,連最起碼的客套都忘了,但從風貌上去看,兩人確實有太多的相似之處,只是經歷過戰場廝殺的孫種顯得更加成熟,而穆懷陽則尚有些稚氣未脫。
“真是虎父無犬子。”孫種感嘆道,他的這聲感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完全沒有半點兒恭維的意思,他還處在一個不屑于恭維的年齡段,尤其是年少成名的孫種更是有一種少年英雄的傲氣。
“你們孫家才是虎父無犬子,你們父子三人都是當世名將,世所罕見。”穆昭道。
“談不上,我們敗了就是敗了,不敢以名將自居。”
“昭昭天命,不在南而在北,你的父兄對南國忠心不二,死而后已,令人欽佩。奈何那吳君昏庸,貪圖享樂,聽信奸臣,使得離州百姓民不聊生,天道所不容,所以有此敗,孫家忠烈雖敗猶榮。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天下歸一,我們不再各為其主,就不必再兵戎相見。朝廷一直很看重你,想賜予你官職爵位,你是少年英雄,怎么甘心一身才具被埋沒。”
“我是戰俘,能留得我性命,已經是大幸。但是,父兄既死,我雖不隨他們而去,也不敢忘亡國之恥。我知道朝廷想召我為官,恕我不能從命,若能茍全性命,我只求解甲歸田,以全忠孝。”
穆昭笑了,總是耷拉著的眼睛罕見地露出了一些長輩的慈愛,他說道:
“你們這些后輩的性子還真是一個比一個烈,像極了我們年輕的時候。老夫自然不能強求你不顧忠孝,只是老夫戍邊多年,知道這天下不是兩水南北之分,而是坐有四疆以廣中原,更有大志者,應前往四方開疆拓土,豈能拘泥于那狹隘的兩水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