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到名字的老者一縮脖頸,他是圣后時期遺留下來的政治犯,嚴格意義上只是從犯,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只不過因為外界有位大人物不想看到他,就一直將他關押在監牢中。
那位大人物幾個月前已經病逝,大理寺也沒有了將他繼續關下去的理由,準備過段時間就將他釋放。
“宋主簿,”
多年的牢獄生涯磨平了芮興懷的所有菱角,他倚靠著墻壁,垂頭低聲道“我們關系,還算不錯吧”
“還成。”
宋紹元點了點頭。張興懷的罪名本就不重,待遇比其他囚犯好許多,不僅能在囚房里看書寫字,還能經常上到地表,在戴著鐐銬的情況下,幫助吏員處理一些文件。
“那你為什么,要批準我出獄呢”
張興懷的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他緩緩轉過頭,面龐隱沒于陰影中,“我被關押了大半輩子,已經不記得在外面生活是種什么感覺。
外面沒人認得我,沒人記得我是風光一時的殿前進士、光祿大夫,甚至還摸上過圣后的鳳床。
在這里我是受人尊敬的張老,在外面,我就只是個一無是處、舉目無親的糟老頭子。
你說,你為什么要批準我出獄呢”
宋紹元無言以對,他能理解張興懷的處境,但對此愛莫能助。
“宋主簿,你是個好人。”
張興懷費力地扶著床沿起身,挪到囚室門前,直勾勾地盯著對方,輕聲道“快跑吧。”
跑什么
思緒尚未形成,宋紹元就看見張興懷的手指急速膨脹,緊接著,手臂、肩膀、胸膛、腹腔
張興懷,連同那些被關押在不同囚室里的、高聲吟誦石壕吏的三十余名昊天信徒囚犯,全部膨脹至極限。
“昊天在上”
那些昊天信徒,個個面龐扭曲,眼球幾乎要從眼眶中暴出,卻還在聲嘶力竭地大喊著,禱告著。
旋即,爆炸。
轟轟轟
沖擊波瞬間撕裂牢房門的鐵質欄桿,堅固牢獄如同沙堡般土崩瓦解。
烈烈狂風掀起飛沙走石,強烈光芒灼傷眼球,宋紹元只記得自己被誰推了一把,然后便飛了出去,撞在墻上。
“宋主簿宋主簿”
獄卒的大喊聲將宋紹元的意識拉回,他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睛,只看見清朗月光下,殘垣斷壁孤獨佇立,獄卒囚犯們死傷慘重,躺在廢墟中哀嚎連連。
顧不得此次事故是否會影響未來仕途,宋紹元在獄卒的攙扶下,捂著流血額頭,晃晃悠悠站起,望向一旁。
白天剛求自己幫忙、剛才推了自己一把的柳主簿,被爆炸正面命中,已然血肉模湖,身首異處。只能根據穿著的衣服辨別身份。
悲戚情緒于心頭蔓延,隨之到來的還有憤怒與疑惑。
大理寺監牢,和其他的重要機構一樣,裝有針對術法的禁制,并配備了嗅探用的細犬。
這些昊天信徒,是怎么瞞天過海,制造爆炸
沙
細密的、如同雨滴般的聲音,從破碎瓦礫的縫隙間響起。
尚還活著的人們手足無措,看著腳下不斷傳出怪響的廢墟。
下一瞬,所有自爆死去的囚犯的血肉,蒸發、霧化,從磚瓦間升騰而起,織成一片血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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