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這一年的秋雨來得更早些。
細密的雨珠潤濕暗紅的楓葉,摧枯拉朽,枝葉橫斜。
小柔宸攏了攏雪白的錦緞如意月裙,倚躺于窗欞側的搖椅上,二丫寰錦月端了一碗銀耳羹,掀開碧色的珠簾,笑吟吟打趣”:”這都快晌午時分了,小姐還如此倦怠,這可不敢叫夫人瞧見。’’
小柔宸轉過頭來,看見的是錦月那腰間的藍色容臭。
這容臭她見過,那日大哥去鋪子買時,她也瞧見了。
她猶記得,哥哥紅著臉,在鋪子挑了許久,許久。哥哥與往日甚為不同,眉眼之間的歡喜四溢暈散,手心之中的容臭仿若珍寶般被攥的極緊。
她緩緩接過那瓷碗,抿了一小口,微微的調笑???“好清甜的味道,怕是哥哥也喜歡的。”
錦月的臉倏的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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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柔宸是被一聲尖叫給吵醒的,那聲音即尖銳又凄慘,只是有些耳熟。她發現大丫鬟連翹怵在床邊,額頭冒著汗珠,臉上神情不忍又驚懼。
連翹見她睜開眼,連忙給他端了杯水,她抿了幾口,稍安了下來,才問:
“屋外是什么聲音,怎生如此駭人。”
連翹欲言又止,憋了半天,只道了句:
“姑娘快睡了吧,夜已深了。”
小柔宸垂了垂頭,算了算日子,今天是錦月值夜,卻是連翹來了。屋外慘厲的聲音又襲來,柔宸手中的水散了大半,她掀起被子,忙忙披了件外裳,朝外奔去。
連翹在后頭急得喊了起來:
“姑娘這是去哪里呀”
柔宸因跑得太快,額角的汗珠潤濕了鬢間發絲,向前望去,她的腳步突然頓住。
幾個嬤嬤拽著錦月,用力往河里推去。錦月的粉紅衣裙在推搡中飄蕩,烏黑的發束凌亂不堪,鮮紅的口脂擦上蒼白的臉頰,黯淡的眼眸淚痕四散。
她聽見錦月最后一聲:”小姐,救我”如嘶鳴一般,劃過寂靜的山水園林。
“噗通”?一聲,起初掙扎,緩緩沉下,落入深淵,深不見底,無可尋跡。
柔宸只覺得眼中濕熱一片,沾濕臉頰。
母親趙氏冷冷地站在橋頭,緋羅廣陵長尾鸞袍紅得刺目,壓制與壓抑。她又淡淡將視線轉向下沉的湖底,不高的聲音響徹園林:
“禍亂門風,死不足惜”
說罷,望見遠處的柔宸,眼神緩了緩,嘆了口氣。隨后消失于路的盡頭。
萬物重歸死寂。
連翹沖來,扶住搖搖欲墜的柔宸。
幾尾寒鴉嘶鳴,聲色凄凄。
何處陰風呼嘯,音調沉沉。
柔宸聲音發顫,問道:“少爺呢,他跑哪了,啊?”
連翹啜泣著,卻什么也答不上來。
二
中秋節前夜。
暮色沉沉,夜空如墨。
錦月溺湖后,聽說哥哥連夜找回了她的尸體,他未同母親吵鬧辯駁,只是抱著錦月,平平淡淡地道了句:“母親的心,骯臟污穢。”
那聲音冷的,如同玄冬初晨的懸冰。
寒若徹骨,冷似侵肌。
哥哥走出崔府大門時,柔宸急沖沖地跑過去。
跑過了回環往復的抄手游廊,跑過了精巧別致的雕梁涼亭,跑過了水木清華的山水園林,終是跑到了巍峨氣派的崔府大門處。
她擦了擦滿臉的淚水,從懷里掏出一個寶藍色手帕,上面齊齊地繡著哥哥的表字—潤禮。
柔宸回想起,多少個日夜,微風輕拂窗欞旁的翠色琉璃風鈴,錦月就那樣倚在窗邊,手中拿著帕子,一針一線地繡著,神色認真,眸含期許。
只是,她在期許什么呢,或是與一人琴瑟永和鳴,抑或是同一人共守舉案共齊眉。
帕子上潤字最后一筆未繡,顯得格外扎眼。
帕子未完,那繡帕人卻永遠也拿不起針線了。
柔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是···是錦姐姐繡。的,說··說是當你的生辰禮物,只是···”
哥哥鄭重地接過那帕子,將那帕子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仿若這是世間無尚的珍寶。
之后,他朝柔宸揮了揮手,頎長的身影在昏暗的巷子里,漸行漸遠,直至,了無蹤跡。
朝陽自遠方緩緩沖入稀薄云霄,卻仍在昏暗不明的天幕中顫顫巍巍。
柔宸回過頭,見母親站在穿堂上,那是全屋離大門最近的地方。母親定定地站站,望著大門,抑或是那漸行漸遠的身影······
鬧劇將終。
重歸寂靜。
她想。
可能這輩子,她真的,再也見不到錦月了。
清晨的曦光透過朱紅的雕花縷墻投射在挺立氣派的黑色牌匾之上,照著那崔府二字愈發燦爛輝煌。
黑夜已消逝于天邊。
可白晝
真的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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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之后,有個從軍的好兒郎,武藝高強,喜歡望月亮。就是不知道為什么,非要撿掉了的舊手帕,重進了敵營,被砍了十幾刀,你說他,憨不憨,傻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