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尸依然密布,而更為恐怖的瘤尸,數量似乎比昨日又多了一些。情況,還在不斷的惡化。
顏蕓韞放下望遠鏡,躡手躡腳的返回臥室,給尚在熟睡的女兒掖了掖被角。墻上的時鐘已指向晚上七點,趁著天色尚未暗透,趕緊給孩子煮點吃的。走進廚房舀米煮粥,米缸已經快要見底,想著眼下比噩夢更令人驚駭的困境、年齡尚幼的女兒和不久之后將面臨的斷糧之患,顏蕓韞焦灼不已。
顏蕓韞是一個內心溫煦的人,廚房對她而言,不僅是煮飯燒菜之地,也是心靈修行的道場。櫥柜上和冰柜里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曾經裝滿了她應節氣而制作的食材:春分腌漬的糖醋蒜瓣、清明時用花茶和柏葉熏制的魚干、谷雨封藏的紅土咸蛋、立夏酵存的豆鼓、小滿時節伴著香菇烘成的干豇豆、芒種裝壇的剁椒豆瓣醬……
這些存糧,讓她和孩子在災難降臨后困守在家無力外出的情況下,熬過了最初的11天。自來水和電早就斷了,好在居處不缺水,家里燒的又是罐裝液化氣,總算還能吃口熱飯,讓近乎絕望的身心觸底反彈。
顏蕓韞熬著粥,腦海里把家里剩余的所有食物又細細捋了一遍,就算自己只吊著命,其余的都緊著孩子,也最多還能再維持八天。但這個磚墻結構的老舊院子,真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顏蕓韞生性淡泊,身上自帶一股子化不開的書卷氣,雖然是蓋婭大學生物科學系最受學生歡迎的授課講師,但由于一無家庭背景蔭萌、二不屑拍馬迎奉,再加上生性佛系,對名對利不爭也不搶,所以不僅在職稱評定時屢遇不公,學校福利分房時也被他人擠掉了名額,沒能入住蓋婭大學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家屬樓小區。
只在學院人跡罕至的旮旯一角分配了一個沒有產權、年代久遠而且據說還鬧鬼的老舊院子,經過一番修繕后才住了進去。未曾想因禍得福,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中,此處因為極其偏僻而未受到大的波及,再加上院子周邊3米高的圍墻形成了一道隔離屏障,保護著這對母女的安寧。
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顏蕓韞發現瘤尸是血尸進化后的產物,速度比血尸快、力量比血尸大、感知力比血尸靈敏,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瘤尸在尸群中的占比在不斷增長。老舊的院墻和院門既不厚實也不甚牢固,這里被發現和攻破只是時間問題。
顏蕓韞覺得命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就懸在頭頂,隨時可能落下,將一切斬為齏粉。
回到屋內,取出長柄剁骨刀磨至鋒利,顏蕓韞再次規劃了一遍求生路線。如果這里淪陷,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把孩子送到那個地方去!只要能抵達那處地方,她們娘倆就還有存活的可能。只是,自己身單力薄,只怕豁出性命,也未必能夠如愿。
除非發生奇跡。她近乎絕望的想。
就在這時,院子里隱約傳來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顏蕓韞的耳朵向來靈敏,能分辨極為細小的聲音。她心頭一緊,側耳細聽,那腳步輕而緩,時而駐足、時而挪移,頗為謹慎。不是血尸或變異犬,應該是一名幸存者!顏蕓韞心中一喜又是一憂,為什么沒有聽到翻墻或者破門的聲音,此人是如何進來的?如果來者不善,又該如何應付?
正怔忡不定間,那腳步已停在屋門之外。
韋沅鈺是循著院子里百里香的花香一路牽引過來的。
她那時正在半空中焦灼萬分的飄著,忍著頭疼憋著尿、肚子餓得咕咕叫,有選擇困難綜合癥和輕微潔癖的她還沒有找好夜宿落腳的地方,精神力即將耗竭,整個人萎靡得就像一只搶不上槽的病鴨子,不知該何去何從。
黃昏已過,避無可避的漫漫長夜已然來臨。天幕之上紅月妖冶似血、群星黯淡生塵,拂過耳畔的晚風猶如死神呢喃。
就在這時,一股子雋逸芬馥的氣息漾入了鼻腔,那氣息舒綏清雅、直沁肺腑,宛如破曉的天堂。
是百里香!韋沅鈺精神一振,循香而去……直到降落在一個十分偏僻的舊院子里,院中一隅的花圃中百里香開得正盛,花香襲人。這是一個離群索居的小院子,院內有陋屋老井,院外有門有墻,院中遍植著藥草香花。
在真衍目鏡的加持下,韋沅鈺夜視能力大幅提升,黑暗之中視物毫無壓力、十分清晰。她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這里。院墻上攀爬著忍冬藤和鐵線蓮,院子大門由遠及近依次綻放著鳳梨百合、百子蓮和大花飛燕草,觀之忘俗;屋檐下則栽種著翅柄橐吾、紫松果菊、桔梗和槭葉蔦蘿,賞心悅目;井畔叢生的薄荷和迷迭香清新可愛,院中還并立著兩株正值花期的合歡樹,樹與樹之間系著一根晾衣繩,上面晾著幾件衣物,韋沅鈺注意到衣服還是濕的,應該剛晾上去不久,有些滴水,連帶著下面的縞斑風知草也是濕漉漉的。
屋里住著人!從晾曬的衣服判斷,屋里至少有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韋沅鈺有點激動,對尚未謀面的屋主心存好感。
院子,是居住者的內心獨白,此處雖然老舊偏僻,但綠蕪墻繞青苔院,院內花木被照料的很好,扶疏有致、寸草生情,韋沅鈺甚至能夠想見屋主人曾在這里手把花鋤、晴耕雨讀的生活。這樣的生活,也是韋沅鈺一直向往的生活。
心頭有一根弦被輕輕的撥動,自從進入到這個試煉世界,一路感受到的是無盡的壓抑和絕望。而因緣際會下邂逅的這個院子,卻孕育著倔強的生命力,將韋沅鈺從如影隨形的惡臭和排山倒海的焦慮中隔離出來,得到片刻的安寧。
韋沅鈺的精神力此時已消耗殆盡,不足以支撐她去尋覓下一個落腳點,而且一直憋著尿的膀胱都脹得快要炸掉了,無論如何,都要在這里借宿一晚,她行至門前,屋門不敲自開……一位形貌端麗、眸光沉靜的熟齡女性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