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
淮南王聞言勃然大怒,照著不聽話的兒子就是一掌。
“你明知道你娘是死于妖物之手,卻還是不知悔改,將那妖物視為妻子,你可對得起你這一身母生父養的血肉?”
晏秋跪伏在地上,殷紅鮮血浸于青色石板縫隙間。
淮南王暴怒不已。
“更別說方才,那槐樹精說了什么,它竟然要聯合你身邊的妖物霍亂朝綱,成為人族至尊。此話若是傳到上京,無論真假,為父政敵定會在其中添油加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以為遠離朝堂便能高枕無憂,不會被圣上問責了嗎?”
淮南王胸膛起伏,像只被惹怒的老虎,“晏流溪,我再問你一遍,那妖物是誰?你可愿將她交于道門處置?”
漫長的沉默中。
晏秋想到自己兒時,父母伉儷情深,母妃過世以后,父王迷醉過一段時日,后來清醒過來,便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找來道士,探他根骨,把他交予道門,修習術法。
是,他在眾人眼里的確是淮南王唯一嫡子,是道門人杰,凡門天驕,食著山珍,坐享尊榮。
人人都夸他天賦過人,是難得一見的天縱奇才,未來必定會有天大的造化,于是他們可以理所當然的忽略他年幼時期,一步步攀登上道門九百九十九階石梯的汗水,一劍劍劈在木樁上的努力。
他維持著驕傲,從不示弱于人,心魔說不要頂撞父親,怕他跟父親生了嫌隙,可這隔閡其實早已存在十數年。
從始至終,所有人都覺得他應該背負著他們寄予的厚望,卻從未有人問過他一句,愿不愿意成為他們的希望,愿不愿意當一個好人……
只有那只壞妖精。
她看透了他的軟弱,卻只把他當個尋常人,從未可憐他過,反而變著花樣折騰他。
晏秋笑了一下。
他恨她,也喜歡她。
少年吞咽鮮血,慢慢地說:
“若是這一身血肉有愧于父母,那流溪便——”
“削骨還父,削肉還母。”
一口氣說了那么多個字,他終于忍不住咳出一口血,身體里的那些傷勢又復發了,嘴里的血竟然吞都吞不下去,而一直在他腦海里吵鬧的心魔,奇異的沉寂下去。
他啊,實際上想當個大惡人。
恨不得被所有人恨的那種。
“……父親,等這身血肉歸還于您,流溪便帶著妻子,離開王府……從此我非王府世子,哪怕再大逆不道,也不會再給您,咳,添亂了……”
晏秋想站起來。
可這時他頭腦眩暈。
雙腿癱軟如泥,竟是突然就……再也不能站起。
昏迷前,晏秋聽到淮南王不可置信的痛聲呼喚:“……流溪,流溪!”
“……”
茯苓睡了個好覺。
中途沒有任何人打擾她。
接下來整個淮南王府就跟死去一樣寂靜,連給她送飯的人都沒有。好在茯苓身為妖族,也不需要以食為天。
她被關在設有結界的臥房里,閑來無事,除了撩撥一下被從小黑屋里放出來,怨氣格外深重的旺財外,愣是還發現了晏秋把整間臥房都換過一遍。
他可真恨她呀,恨到之前所有她觸碰過的物件,他都沒有留下一件。
茯苓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