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這丫頭,既然出門了,那她就肯定是偷偷手持飛梭仿品,去青冥天下找這個師兄學拳,她心氣高,一直想要與你問拳。她跟這個林師兄學拳,才算有了個萬一的可能性,否則連萬一都沒有。師父對她,還是很照顧的。不管是覺得小姑娘脾氣對胃口,還是因為可憐她那個相依為命的叔叔,愛屋及烏了,反正我可以明顯感受到,師父對她和看待石靈山,是完全不一樣的,至于蘇店自身有無來歷,是不是跟她叔叔一樣,屬于某尊神靈轉世,我就不清楚了,也不想清楚。”
陳平安疑惑道“無冤無仇的,蘇店跟我較勁作甚”
雙方唯一有關系的,就是與蘇店的叔叔,與陳平安曾經在同一座龍窯討生活,那會兒的窯工學徒,對蘇店的模糊印象,就是偶爾會見到一個干瘦黝黑的小姑娘,永遠是孤零零的,遠遠站在某個地方,因為龍窯燒造瓷器是有很多老規矩和風俗禁制的,女子不宜靠近窯口,雙手都不可以觸碰所有燒瓷工具,尤其是不能靠近窯火,一經發現,真會被打斷腿的。
鄭大風笑容玩味,“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
陳平安震驚道“她喜歡我”
沒理由啊。
雙方都沒聊過一句話。
鄭大風沒好氣道“要點臉。”
陳平安松了口氣。
“對蘇店來說,要想報恩,她是武夫,就得至少拳與你一般高,將來才能真正幫上你什么忙,償還舊債。”
鄭大風解釋道“小丫頭性格執拗,極早慧,是那種小小年紀就心思澄澈,什么都能想明白但是嘴巴很笨的人,但是就她那么個成長環境,難免有點自卑,所以你當年幫了那個娘娘腔很多,他在跟胭脂相處的時候,肯定沒少說,久而久之,小姑娘就牢記在心了。”
陳平安視線低斂,看著炭火,輕聲道“很多嗎”
鄭大風反問道“少嗎”
把一個誰不當個人看待的娘娘腔,真正當個人看,那就是雪中送炭,幫忙度過一個嚴寒凍骨的人生冬天。
那個一生境遇困苦慘淡的娘娘腔,可能這輩子唯一的執念,就是絕不凍死在冬天里,要死也要死在春天。
陳平安說道“他早就還上了。”
鄭大風搖頭道“那是娘娘腔的事情,蘇店有自己的想法。”
說到這里,鄭大風笑道“別覺得我是在罵人啊,我跟娘娘腔其實早年關系還不錯,路上瞧見了,都會打招呼的,還請他喝過幾次酒。他娘的,就因為這家伙敲過幾次門,給人瞧見了,害得我那幾年去黃二娘家的鋪子喝酒,沒少被她笑話。大概唯一的好處,就是嫂子見我登門,不再那么防賊了。”
陳平安吃著粽子,笑了笑,打趣道“黃二娘對你還是很高看幾眼的。”
早年小鎮青壯漢子都喜歡光顧黃二娘的酒鋪,要二三兩散酒,一碟佐酒菜,就能坐很久,每每有那多是光棍身份的客人登門,與婦人吆喝一聲,沽酒婦人就去裝酒,當她面朝酒缸,一個轉身和彎腰,整個鋪子的男人就會齊刷刷望向同一處風光。婦人很早就沒了男人,獨力拉扯個孩子,俏寡婦家門多是非,也曾有大半夜翻墻敲門的,結果挨了一記菜刀迎頭飛來,要不是那色胚躲得快,差點就給砸中面門,在那之后,就消停許多,畢竟不能為了老二搭上老大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