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谷和徐小橋踩著飯點,趕來祖山這邊,看見劉羨陽一屁股坐在師父的主桌位置,他們也沒說什么,估計就算師父這會兒露面,劉羨陽都有臉跟師父坐在一張長凳上邊吃飯。
同桌吃了頓家常飯,這是龍泉劍宗的傳統了,討論天大的事情,都只是在飯桌上聊幾句。
真應了那句老話,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哪怕是當初劉羨陽繼任宗主一事,也是桌上聊出來的,阮邛說了,劉羨陽沒拒絕,董谷謝靈幾個都贊成,就算定下來。
今天飯桌無非是多出個賒月,而且她也不算什么外人。
劉羨陽舉杯跟董師兄磕碰一下,問道“謝靈要是成功煉化那件寶貝,再出關,會不會就是玉璞境了”
董谷抿了一口酒,夾了一筷子,說道“不清楚。”
徐小橋卻是點點頭,“閉關之前,謝師弟就是這么跟我說的,謝師弟說話一向穩重,他既然這么說了,八九不離十。”
劉羨陽轉頭望向董谷,“董師兄,謝靈沒跟你說”
董谷搖搖頭。
劉羨陽再笑嘻嘻轉頭望向徐小橋,徐小橋猜出他要胡扯些什么,搶先說道“勸你別討罵。”
“師姐懂我。”
劉羨陽哈哈笑道,揉了揉下巴,“咱家這長眉兒,了不得,了不得啊,阮鐵匠真是走大運撿到寶了,長眉兒如今就是寶瓶洲年輕十人的前列,再等他成為玉璞,豈不是跟我這個宗主平起平坐了等這小子出關,我就得好好勸勸阮鐵匠了,既然都不是宗主了,那就別端那啥師父架子了,下次一起吃飯,動筷子之前,阮鐵匠得主動給謝靈敬幾個酒。”
董谷根本不搭話,徐小橋也只當是劉羨陽在放屁。
偌大一座寶瓶洲,敢這么拿阮邛開涮的人,真心不多的,說不定就只有劉羨陽一個了。
一來阮邛在龍泉劍宗的“娘家”風雪廟那邊,就是與世無爭的散淡性子,埋頭鑄劍多年,持身正派,有口皆碑,早年風雷園李摶景那般桀驁不馴的劍修,對作為一州山上領袖的神誥宗都瞧不上,但是聊起鑄劍師阮邛,卻難得有幾句入他法眼的好話。再者阮邛是驪珠洞天最后一任坐鎮圣人,又受邀成為大驪首席供奉,偶爾幾次參加京城御書房議事,不說皇帝陛下,連同魏檗、晉青在內的大岳山君,都對阮邛極為禮重,那位化名曹溶的道門天君,作為陸沉嫡傳弟子,北俱蘆洲賀小涼的師兄,他曾經現身大驪京城,傳聞也就只是與阮邛這個悶葫蘆聊了幾句。
何況如今名動一洲的自家弟子劉羨陽也好,那位“墻里開花墻外香”的年輕隱官也罷,好像雙方年少時,分別曾是龍須河畔鐵匠鋪子的長工和打雜短工,更有小道消息,這位落魄山的陳隱官,在未發跡之前,因為寄人籬下的緣故,只要見到那個沉默寡言的阮邛,就會跟老鼠見到貓一樣。
故而如今寶瓶洲大瀆以南的山上,又有些只敢在私底下說幾句的傳言,龍泉劍宗之所以搬離處州,只因為那個陳隱官是睚眥必報的性格,當年在鐵匠鋪子那邊丟的面子,如今都要找回場子,大驪皇帝陛下因此焦頭爛額,無法調節雙方矛盾,只得讓龍泉劍宗退讓一步,再讓阮邛卸任宗主之位,由陳隱官的年少摯友劉羨陽繼任宗主,才打消了陳平安積攢多年的滿腔憤懣,不至于與阮邛徹底撕破臉皮,兩敗俱傷
所以某人前不久乘坐自家風鳶渡船,在老龍城那邊,與前輩宋雨燒一起下船,在一起北歸游歷途中,專程抽身,找那幾個傳播這類說法、或是在山水邸報上邊故意旁敲側擊的仙府門派,去他們的祖師堂,或是那幾位山主、掌門的修道之地,喝了喝茶,談了談心,講了講道理,主賓盡歡,氣氛融洽。
劉羨陽有些奇怪,“這個一根筋的孩子,怎么舍近求遠,來咱們這邊混飯吃,陳平安的落魄山不是更近”
董谷說道“估計是因為落魄山對外宣稱封山的緣故。”
劉羨陽問道“那少年有機會上山修行嗎”
山上山下的仙凡之別,兩者界限之分明,不亞于幽明殊途,人鬼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