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心情大好的緣故,謝狗驟然間加快速度,直接以雙腳打破那座陸氏的層層大陣,空中響徹陣陣琉璃崩碎聲。
陳平安和小陌飄落在那座最高的陸氏禁地司天臺之時,謝狗已經將原本就僅剩半座的司天臺鑿出個窟窿,整個人傾斜釘入地面。
貂帽少女晃了晃肩頭,將雙腿先后拔出地面,然后哎呦喂一聲,一個后仰,倒地不起,雙手抱住膝蓋,扯開嗓子只喊疼,開始滿地打滾起來。
陳平安面無表情,沒來由想起早年游歷壁畫城途中的那場“碰瓷”,再看看那個謝狗,同樣演技拙劣了點。
一襲青色長袍,雙手籠袖,站在半座司天臺之上,俯瞰占地規模大如一座王朝巨城的陸氏家族。
黃帽青鞋的小陌,手持綠竹杖,以心聲提醒白景別裝了,你能跟陸氏討要幾個醫藥費?
陳平安伸出一只手,指向司天臺附近一處,戒備森嚴,謝狗接連破陣,所有劍氣都被抵擋在外,“多半是那座芝蘭署了。”
陸氏先祖,曾是文廟六官之一的太卜。
儒教歷任太卜,其中一個極其重要的職責,就是看管那部號稱萬經之祖的經書。此外還有兩部秘不示人的輔經,一部放在功德林的麟臺,經生熹平負責日常看管。另外一部大經,初刻初本,就藏在陰陽家陸氏的這處芝蘭署,憑借這部經書,“鄒子談天,陸氏說地”的陸氏,才得以衍生出作為重要分支的地鏡一篇。又因為這篇地書,陸氏高人另辟蹊徑,與鄒子提出的五行相克學說不同道路,以艮卦作為起始,人之命理如山連綿,潛藏在驪珠洞天多年的仙人陸尾,才能夠幫助家族以勘察三元九運、六甲值符的秘法,訂立某個將陳平安作為坐標的一幅完整堪輿圖,然后一小撮身份隱蔽的“陸氏觀天者”和“天臺司辰師”,就可以通過陳平安的山川路線和成長軌跡來觀道。
陸氏司天臺與芝蘭署相輔相成。
小陌笑道:“不知道那位陸前輩今夜會不會露面。”
陳平安說道:“在自家地盤,來這邊見兩個舊友的膽氣,總歸還是有的吧。比起我,我們陸前輩肯定更不愿意見你。”
確實,上次大驪京城皇宮一場敘舊,陸尾在小陌手上可謂吃盡苦頭。
被小陌一手劍術如一張雪白蛛網遍布整座京城,再勘破障眼法,成功將遁地的陸尾揪出,掐住脖子,將其放回桌邊。
陸尾還被小陌一手割掉頭顱,就那么放在桌上。
之后陳平安才有了抖摟一手雷局的機會,將陸尾魂魄困住,仙人被迫心神凝為一粒,見到了不少光怪陸離的光陰長卷。
最終經受不住煎熬,徹底心神失守,陸尾原本一顆幾近無瑕的道心轟然崩碎,原本有望躋身飛升境的仙人就此跌境為玉璞。
小陌說道:“好像陸氏撤掉了幾座攻伐陣法。”
陳平安笑道:“不然要陸尾之流的陰陽家前輩們,與你們展開對攻嗎?”
小陌會心一笑。
也對,那個陸尾就是個紙糊的仙人,體魄孱弱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實在不堪一擊。
從芝蘭署內聯袂走出五人,來到司天臺之下停下腳步。
這撥陸氏修士,相貌各異,氣質如一,都是冷冷清清的神態,形若青鶴。
這撥德高望重的陸氏高人,站成一排,身高卻是相差懸殊,高低不平如一條水紋。
居中一位,是輩分和境界都是最高的,少年姿容,他正是現任陸氏家主,陸神,道號古怪,“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