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何其悲哀。杞人憂天之哀,窮途末路之哭,都曾讓陸沉心有戚戚然。
又像陳平安之前在天外,與小陌和白景御風返回浩然途中,白景拋給他一大摞繪畫有遠古風景的紙張,當時陳平安覺得像一本小人書,更像裴錢在課堂上書頁一角繪畫某個小人兒,不同姿態,快速翻頁,就是一整套完整動作。
故而等到陳平安這個寫書人再將“這句話”單獨摘出來,放入籠中雀內的那條光陰長河當中,將來旁人看到,就會覺得越真實。
如果說是今日酒宴,是一個短句,那么道士吳鏑在玉宣國京城永寧縣的那座宅地內,女鬼薛如意,少年張侯,還有那些院內的花花草草,再加上每天外出與那些衙門胥吏的請客喝酒,街上閑聊,擺攤給人算命看相……就是一個光陰長河被拉伸到數月之久的“長句”。
而陸沉的那個“假相”,就是萬法之宗,如同是第一塊……神主牌位。
但是陳平安在與李-希圣閑聊時,雙方聊到鄒子時,陳平安心中所想,曾經有個念頭,作為作為河道定位的船錨存在,不可能是陸沉。
這就是陳平安一種類似慣性“思路”的自欺欺人。
而這種先自欺、再欺人、繼而欺天的手法,自然是陳平安與崔瀺學的,可惜未能學到全部,畢竟是陳平安自學,全憑自己去摸索,就像一道術算題,知道考題答案,再去倒推追溯一個極為繁瑣的解題過程。與此同時,恰好是這種畫蛇添足的自欺欺人,陳平安有此起念,等于心聲言語陸沉名諱,這就讓當時同樣遠在天外作壁上觀的陸沉,一下子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同樣開始倒推回去……又是一場心有余悸,甚至半點不遜色于先前劍氣長城的那場將至未至的伏殺,而陸沉若是不曾離開青冥天下,沒有湊這個熱鬧,被一座大天地隔絕了天機,興許就會錯過這條線索。
陸沉這次返回浩然,還真不是違例“偷渡”,而是事先與禮圣報備過的。
是真有一件正事來著,至于見陳平安,只是順路。
“容貧道再算一算,今年清明日,陳山主這座七星陣的斗口,是指向……玉宣國京城的那條永嘉街?!”
陸沉始終學螃蟹走路,跟著陳平安的腳步,問道:“一個馬苦玄而已,值得你如此分神去封神?”
陸沉所謂的封神,卻非封正之封,而是封禁、封山之封。
陳平安和馬苦玄,雙方心知肚明,有一筆陳年舊賬,有人討債有人還賬。
可能是兩個,可能是三個。如果馬苦玄一定要阻攔,那就可能是三個或者四個。
都會死。
陸沉轉過身,一腳將路上石頭踢入溪水中,“照理說,即便馬苦玄的父母能夠成為一路山水神祇,無形中得了一洲西岳山君府的神道庇護,又如何?能攔得住你報仇?”
“是了是了,原來如此,確實有點棘手。”
“這對夫婦,竟然是要躋身城隍爺之列,獲得冥府官牒的護身符,這就與山水神靈別出一道岔路了。呵,何止是護身符,真是世間最名副其實的救命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