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山的山門口,小米粒正襟危坐,金扁擔和綠竹杖都放在桌上。
仙尉道長,正在跟一個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聊得火熱,投緣。
對方自稱與山主相逢于青萍之末,還是景清道友的摯友親朋。
黑衣小姑娘一直盯著兩個道士的茶碗,只見他們喝,就是不見底,幫忙添水的機會都不給。
她百無聊賴,下意識伸出手,捻動綠竹杖,輕輕翻滾,咯吱作響,她立即停下動作,果然見那外鄉道士轉頭望來,小米粒連忙道了個歉,再挺直腰桿,朝前伸出一只手,示意你們兩位繼續論道。
那道士脾氣好啊,笑道:“沒事,在道場那邊,經常有瘦如野鶴的高士們閑聊和吵架,若有誰說到精彩處,就會響起一聲玉磬,清脆悅耳極了。”
山上,一個青衣小童先是摔著袖子,大搖大擺,由山間青石板路走向那條昔年通往山頂祠廟的神道臺階,打算去山頂透口氣,到了臺階那邊,打算看看看門人仙尉有無偷懶,陳靈均雙手叉腰,眺望山門,心一緊,趕忙伸出一只手掌遮在眉眼,狗日的,沒有看錯,果真是那個挨千刀的,竟然殺到自己門口了,一想到自家老爺的真身還在學塾那邊當個教書先生,陳靈均立即縮了縮脖子,躡手躡腳,就要返回住處,到了宅子,跳上床,被褥悶頭,打雷都別想吵醒他。
“景清道友,別假裝瞧不見貧道,來山腳一起喝茶。”
陳靈均雙手捂住耳朵,假裝聽不見這個心聲,只管埋頭一路飛奔,自言自語道:“昨夜暴雨傾盆,電閃雷鳴,風拔木,樓房搖搖欲墜,好家伙,這等聲勢實在太可怕了,床鋪連同整個住處如同一葉扁舟置身松濤海波中,震耳欲聾,難怪今兒一整天什么都聽不見了,原本是真給震聾了,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
結果被一只手按住腦袋,陳靈均抬頭一看,是自家老爺,笑容溫醇,“一起下山待客。”
青衣小童咳嗽一聲,驀然膽氣雄壯,“也好,是得去會一會那個不速之客,看他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前山主,雖說不是老爺的真身,又何妨?!
上次觀禮黃粱派開峰,在婁山,山主老爺不在身邊,跟這個姓陸的,不太對付,丟了些許臉皮在地上,今兒都得找回場子。
陸沉轉過頭,瞧見了那個走下山來的青衫陳平安,手上還有不少些許墨漬。
神主在那條細眉河源頭附近的山腳學塾,眼前這個陳平安,亦是分身之一,負責“抄書”,記錄匯總其余六人的所見所聞。
陸沉眼神哀怨道:“陳平安,貧道今兒就是串門,兩手空空沒帶禮物而已,你咋個還生氣了。”
原來裁玉山散花灘那邊,陸沉與自己那粒心神,已經徹底失去了大道牽引。
要說是自己一個不留神,著了道,被地肺山華陽宮的高孤做成此事,也就罷了,偏偏陳平安如今還只是個元嬰境。
等到陳平安是飛升境,那還了得?
陳靈均瞪眼道:“放肆,好大膽,竟敢對我家山主老爺直呼其名?!”
只要好人山主待在身邊,陳靈均就跟徹底喝高了差不多,酒壯慫人膽,見誰都不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