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靈均往桌上兩只碗里邊倒了熱水,唯獨自己那只白碗好像忘了,陳平安就讓他把茶壺放在這邊就是了,自己忙去。
走路有點飄,不著急登山,陳靈均先雙手負后去了仙尉道長那邊,拍了拍肩膀,說了幾句語重心長的言語,才緩緩登山。
“混江湖,義字當頭,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形勢所迫,偶爾磕幾個頭,不丟人,亦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陸沉這瓜皮,當我傻么,成了條真龍,斬龍之人不得找上門來砍我?”
“啥腦子,不靈光,但凡聰明一點,都說不出這種吹牛皮不打草稿的混賬話,還白玉京三掌教呢,擱我我也行,求我都不去。”
看見那個肩挑金扁擔手持綠竹杖的小米粒,陳靈均雙手負后,點點頭,老氣橫秋道:“小米粒啊,巡山呢。”
小米粒沒有停下腳步,只是看了眼他,她嘆了口氣,繼續巡山。景清好是好,就是這腦子,唉,愁。
原本還想跟小米粒吹噓幾句的陳靈均,立即就覺得沒啥意思,不扯那有的沒的閑天了,陳靈均快步跟上小米粒,噼里啪啦甩起兩只袖子,一起巡山,低聲問道:“那邊還有茶片么?前幾天瞧著還有不少,裝滿一兜不成問題,沒給老廚子偷吃了去吧?”
小米粒立即抿起嘴唇,轉動眼珠,驀然眼睛一亮,哎呦喂一聲,跺腳道:“就說么,睡了覺再去看,說沒就沒了的!”
陳靈均佯裝怒道:“老廚子這饞嘴蟊賊,無法無天!走,咱倆找他說理去!”
小米粒連忙拽住陳靈均的袖子,皺著兩條疏淡微黃的眉頭,一本正經道:“景清景清,我曉得還有個好地方,有茶片,可多!”
陸沉冷不丁道:“組詞造句,層層疊疊,只加不減,過猶不及。”
陳平安點頭道:“那幾個分身,不會在外逗留太久。”
陸沉笑道:“大致需要多少個底本?三十,還是湊足一百,或者求穩一點,三五百?”
就像一個人說話聊天,真正需要用上的文字,其實也就那幾百個常用字。
比如裁玉山竹枝派那邊,陳平安仔細臨摹的重點人物,除了外門知客一脈的幾個幫手,裁玉山那撥石匠,肯定還有開采官白伯,水龍峰夏侯瓚和雞足山梁玉屏,加在一起,估計小三十號形形色色人物,但是真正稱得上陸沉所謂“底本”的人物,只說竹枝派一地,估計不會超過雙手之數,這類底本,與身份,是否修士,與境界高低全無關系。
不過陸沉總覺得陳平安待在裁玉山那邊,好像別有所求,而且意圖隱藏極深。
當然不是通過竹枝派來盯著正陽山那種小事,所以當陸沉決定好好推演一番的時候,在散花灘那邊,就被陳平安可能是憑借符箓于玄設置的那道禁制,也可能是某種本能,抓了個現行,順水推舟,將陸沉的一粒心神丟入那座“囚籠”當中。陸沉不是無法強行破開禁制脫困,但是如此一來,就真要與陳平安徹底結仇了。陸沉從不怕誰,陸沉是只怕“非己”,陸沉修道,幾無善惡,與陳平安當年心中善惡兩條線極為靠攏的場景,截然相反,陳平安的心境,或者說認知,如天地未開,而陸沉的一顆道心,宛如天壤之別近乎無窮大,可謂另一種意義上大道純粹的絕地天通。
陳平安說道:“不強求,反正以后還會游歷中土神洲。”
陸沉笑道:“你這條劍道,玄妙是玄妙,不過比起余師兄尋求五百靈官,要簡單太多太多了。”
陳平安說道:“陸掌教不用提醒我跟他的差距,我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