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當時劉茂聽說價格會咋舌。
朝廷的這個定價,委實太黑心了些。不過反正是賺山上仙師和各國顯貴的錢,坑不著窮人,再說劉茂一個觀主道士,已經與前朝皇子的身份,徹底劃清界線,尤其是前不久劉茂剛剛結了金丹,成為一位傳說中的陸地神仙,對這些世俗紛爭,已經再無興趣,或者說形勢所迫,由不得他不明哲保身,作出取舍。
崔東山吃過剩余的臭豆腐,將那些竹簽當做暗器一一丟擲出去,嘴上嚷著嗖嗖嗖。
然后打了個飽嗝,崔東山手腕擰轉,多出一件竹制器物,笑嘻嘻道“龍洲仙長,你會不會搗鼓這個”
劉茂點點頭,學識廣博,自然認得這件“竹筒”,在民間俗稱漁鼓,在道教也有個名稱,道筒,與漁鼓稍有差異。昔年大泉朝野一些個文人雅士,也喜好擺弄此物,打漁鼓,唱道歌,誦一篇道德黃庭。劉茂在還是大泉皇子的時候,就以文雅著稱于世,
崔東山自顧自敲起道筒,只是故意荒腔走板,讓劉茂這個行家里手聽著只覺聒噪而已。
要知道劉茂是個有強迫癥的人,所以忍得比較辛苦。當初陳平安在道觀書房內,只是擱放書籍位置不對,劉茂都會別扭不已。
這條冷清寂寥的官道,崔東山一邊蹦跶和鬼哭狼嚎,一邊與劉茂調侃道“寶瓶洲的大隋高氏,國祚一千兩百年,整整一千年兩百年啊,也就是當年寶瓶洲地盤小,誰都瞧不上眼,不然傳出去,能嚇死人,中土神洲歷史上,有幾個王朝,能夠如此長壽大隋高氏是大驪王朝的近鄰,那你知道高氏的龍興之地在何處嗎”
劉茂說道“弋陽郡,根腳史料記載,當地自古喜好漁鼓。”
崔東山朝劉茂伸出大拇指,贊嘆道“沒卵用的學問,偏偏懂得這么多。”
劉茂默然。
崔東山笑道“有機會,我一定要幫你引薦給大隋當今天子,還有盧氏王朝出身的于祿。你們三個,出身大致相仿,境遇類似,難兄難弟嘛,聚在一起,有的聊,喝高了,各自談到傷心處,肯定會抱頭痛哭,嗚嗚哇哇的,教旁人瞧見了也要黯然神傷。”
一個是亡國太子,身負半國武運,淪為一條連姓氏都不敢保留的喪家犬。于祿于祿,余盧嘛,余下的盧氏。
大隋新帝高煊,修道資質好,福緣深厚,否則在驪珠洞天,高煊也無法從李二手中“購得”那條金色鯉魚和一只龍王簍。當年只因為與大驪宋氏的那樁盟約,高煊不得不以質子身份,去往龍泉郡披云山的林鹿書院求學,因為早就被當成太子和儲君栽培,所以明明可以上山修道當那長生久視的神仙,卻不得不礙于文廟規矩,坐龍椅當皇帝,自裁陽壽,無異于一場“自尋短見”。
至于身邊這個劉茂,時運不濟,命途多舛,是不得不走上一條修道之路。
如果可以的話,相信劉茂肯定愿意拿一份未來山上的大道成就,換取一件龍袍,只是在人間當個甲子光陰的皇帝。
各有所求,各有不得。
劉茂神色淡然道“那就勞煩崔宗主引薦了。”
崔東山收起那只竹道筒,重新放入袖中,揉了揉下巴。
當年師娘寧姚進入驪珠洞天,曾經有過一場看似沒頭沒腦的陰險偷襲。
至今未能追本溯源至源頭,這是一件讓崔東山每每想起就氣悶不已的揪心事。
老王八蛋可能猜到了,但是故意不說。齊靜春可能算到了,同樣沒有告訴自家先生。
先生肯定最是在意,可這么多年過去了,卻一樣沒有與任何人提及只字片語。
弋陽漁鼓,大隋王朝的藩屬黃庭國。
崔東山哀嘆一聲,使勁撓撓頭。
劉茂眼角余光里的白衣少年,自有一番獨到氣度。
看似松弛慵懶,若真人形解狀。偶爾儻然,若有所失,若有所思。
崔東山踮起腳尖,望向遠方,說道“龍洲道友,我們得抓緊趕路了。”
劉茂點點頭,結丹之后,練氣士能縮地脈,跨越山河,如過田壟溝渠。
說實話,若非成為地仙就被崔東山拘拿在袖中,偶爾才能如今夜這般摔出來透口氣,否則劉茂早就想要尋一處僻靜地界,研習演練和施展各種地仙神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