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吉撓撓頭,猶豫片刻,“吳道長,有沒有一種可能,沒有對錯的分別,只有更好與更對”
陳平安笑道“答案到底是什么,你以后自己慢慢找。總之做學問,可以與誰爭個面紅耳赤,做人,還是要沖淡平和幾分的。”
少年若有所思。
道士笑著調侃道“呦,竟然聽得懂這種大道理”
少年咧嘴一笑,“聽不大懂,反正先記住了,以后慢慢想。”
道士撫須點頭,贊嘆道“孺子可教。”
隨著與這位吳道長的東一榔頭西一錘的對話,不知不覺,少年變得心境祥和起來。
就像少年心境當中,多出了個地方,名為大驪龍州,仿佛心路上,遠處還有些書鋪,里邊擱放著幾本藥書,就是價格不便宜都在等待少年的遠游和見面,而在這條少年尚未啟程的道路上,好像路邊有幾個郎中在吵得面紅耳赤,唾沫四濺,十分有趣路上還有個溫醇嗓音,似乎在反復說著一句話,做人要沖淡平和幾分
只是這些潛移默化的景象和心相,名為寧吉的貧苦少年此時此刻,并不自知。
道士說道“見面就是緣,貧道自年少時外出游歷,行走四方,擺攤算命之外,偶爾也會當個游方郎中,今兒教你幾個藥方,分別名為左、右歸丸,補中益氣湯,銀翹散,四逆湯,還有紫雪丹。貪多嚼不爛,暫時就教你這幾個。以后若是有緣再會那就以后再說。”
少年聞言頓時滿臉漲紅,激動不已,用略帶鄉音的官話顫聲道“吳道長,我只曉得這四逆湯,書上說,有那溫中散寒、回陽救逆之功。”
道士笑了笑,自顧自說道“這些方子,或多或少都需要與錢打交道,既然你知曉四逆湯的妙用,那貧道就再傳你一個幾乎不用花錢的烤背法,你以后在那山中瘴氣較重的地方,上山采藥之前,先在家里起一火爐,等到你下山而歸,背對火爐,烘烤后背,其理與艾灸相通,至鼻尖冒汗即可,可通督脈,也有回陽之用。”
道士微笑道“貧道是方外之人,一貫看淡錢財了,黃白物皆是身外物,自然不貪你那點積蓄,你若覺得有所虧欠,心里邊過意不去,無妨,今日別過,你只需以后多發善心,多行善舉,于自己心中有個功過格,一一還與人間便是,就當是還上這筆人情債了。”
少年懵懵懂懂,思量片刻,還是使勁點頭。
陳平安問道“你這邊可有紙筆硯墨”
寧吉點頭道“都有的”
在少年忙不迭跑去屋內拿紙筆時,道士抬起頭,望向院外小巷,墻邊有女子一閃而逝,道士笑了笑,假裝不知。
薛如意扯了扯嘴角,小聲道“坑蒙拐騙,裝神弄鬼,無甚意思。”
她先前察覺到道士大半夜的,鬼鬼祟祟離開宅子,她反正百無聊賴,就跟在道士身后,一路追蹤,來到了永嘉縣,想看看他到底是當那采花賊還是當梁上君子,不曾想七彎八拐,道士竟是來見那少年的。
就在此時,薛如意耳邊響起一個大義凜然的嗓音,“這位姑娘,你誤會我們吳道長了。”
薛如意心中驚駭,她仍是不動聲色,聞聲轉頭,瞧見了一個身穿棉布道袍的寒酸道士,年紀輕輕,倒是人模狗樣。
她問道“你是”
那道士潤了潤嗓子,道“小道姓陸,姑娘可以喊一聲陸道長,不是自夸,只說擺攤算命這個行當,院內那位吳道長都算是小道的晚輩,故而只強不弱,此外蓍草,扶鸞,梅花易數等等,無所不精。尤其是起卦一道,更是拿手好戲,無論是擲銅錢,看文字,聽鳥聲,辨風聲,約莫是貧道至敬至誠的緣故,惟神惟靈,無不感應。”
薛如意猜不出對方的身份,便耐著性子,聽這位陸道長在那邊臭不要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這個自稱姓陸的道士,說話文縐縐,伶牙俐齒,欠兒欠兒的。
是了,與那吳鏑,分明是一路貨色,難怪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