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這兩句話互為前提,就愈發凸顯出陸沉在人間與所有人的“不一樣”。
在青冥天下,哪怕是白玉京之外,陸沉幾乎從不與任何道士起爭執,有那膽子大的,敢于與陸沉出手問道斗法,陸沉也都是直接認輸或者跑路。
簡單而言,三千多年來,陸沉不管是在浩然天下,還是青冥天下,他是沒有任何一個尋常意義上的敵人和仇家的。
就像那座玄都觀,除了陸沉,誰敢隔三岔五就去那邊蹦跶只說那位看門的女冠,雖說見著了陸掌教就嫌煩,可她內心深處卻從不會把陸沉視為仇寇,哪怕對方來自白玉京,還是一位城主和掌教。
所以先前陳平安的那個“校書”說法,可謂一語雙關的同時,一語中的。
假設整座天地是一本書的話,陸沉卻與之互不仇視,永遠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一輪明月中,老觀主指著那個棋盤,調侃陸沉一句,“果真如此,不死也要少半條命。”
原來棋盤之上,所有與陳平安有種種因果脈絡的“棋子”,包括落魄山在內,就像這里一顆那邊一顆,再加上他們各自的宗門仙府、身邊摯友,顯得東一塊西一塊,不斷切割天下。棋盤上的所有兩顆棋子之間,以各種脈絡相互銜接,故而許多棋子,暫時看似與陳平安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例如這趟趕赴天外的山海閣,女冠楊傾,還有那位與文圣討要印章、扇面的徐棉等等,更有王原箓,張風海等老觀主最后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更是將那塊布滿修士人名、山頭門派兩種棋子的“棋盤”豎起,頓時整塊棋盤如一堵墻壁,擋在陸沉眼前,老觀主還有閑情逸致詢問陸沉一句,是不是很像一堵墻上題滿詩詞、瞧著令人厭惡的“疥壁”
于是陸沉說了句陳平安暫時沒辦法深究緣由的言語,“如果你按照師兄崔瀺的謀劃走下去,你原本可以將一門劍術練到極致,這條道路,有可能就是你躋身十四境的合道之路。”
陳平安說道“想來做任何事都有回報或是代價。”
“人不可輕易自恕。”
陸沉微笑道“亦不可令人恕我。”
陳平安沒好氣道“我離開書簡湖已久。”
陸沉笑了笑,“道家說天地,佛家說世界,世界世界世與界,一光陰一地理,你要是這么說,就說明距離書簡湖還不遠,可能年月久了,走得遠些,也可能反而走得近,誰知道呢,更可能或者一下子很遠又突然很近”
陳平安面帶微笑道“既然陸掌教自己說咱倆是朋友,那就勸你念我一點好。”
陸沉使勁點頭,雙手合十,滿臉肅穆道“惟愿世間人心皆是今時今日之書簡湖。”
然后陸沉自顧自說道“估計吳宮主與我那師叔差不多,合道之路,不止一條。”
陳平安屏氣凝神,只是不搭話。
陸沉和白玉京,你們只管猜你們的,我陳平安和落魄山,只管好好護住那條道路。
不知不覺,泥瓶巷的草鞋少年,就漸漸成為了許多人心目中的山主,長輩,隱官。
當年從劍氣長城走到倒懸山,散落在浩然各地的孩子,除了年輕隱官幫他們精心挑選的師父、門派,而那個已經擁有一上山一下宗兩座宗門的二掌柜,就是這些孩子們的一座無形靠山,劍氣長城這個名稱,就是他們最大的護身符。
恐怕這也是為何陳平安合道半座劍氣長城卻遲遲不將其煉化的根源。
五彩天下的飛升城,有陳平安這個文圣一脈的關門弟子在這邊,以后真遇到某些天大的事情了,文廟就算是他們的半個娘家,某些情況,哪怕寧姚都無法解決,文廟是可以與白玉京硬碰硬掰手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