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士”當下便有些后悔帶這個得意弟子一同前來拜會那位山上前輩了。
他正是流霞洲山上第一人,道號“青宮太保”的荊蒿。
先前在天外與合道成功的于玄道賀,碰到了文圣,荊蒿就想著來這邊看一看,冤家宜解不宜結,亡羊補牢一事,宜早不宜晚。
堂堂飛升境大修士,從天外返回浩然,來到寶瓶洲后,荊蒿都沒敢直奔那座槐黃縣城,更不敢去落魄山冒昧做客。
至于這名駐顏有術的弟子,玉璞境,本該是下任宗主候補之一,近期負責在大驪王朝這邊,秘密收集關于“落魄山小龍王”的情報。現在看來,不僅辦事不利,而且修心不成,就是個扶不起的廢物。
荊蒿想了想,富貴險中求,還是冒著一定風險,讓弟子留在原地,他自己快步追上那個青衣小童。
不知為何,怎么看,這個被陳仙君稱兄道弟的陳靈均,都只是一條元嬰境水蛟才對。
陳靈均停下腳步,轉過身,表面看著鎮定自若,實則心中惴惴。
他娘的,總不能難得出門一趟,就被人莫名其妙一拳打死吧。
沒事,只要能扛下兩拳,小陌就一定可以趕到這邊。何況自家老爺就在附近,再者這里又是魏山君的地盤,陳靈均思來想去,怎么看都沒有心虛的理由啊,一下子就氣定神閑了,抖了抖袖子,雙手負后,打算看看那個家伙的葫蘆里賣什么藥。
荊蒿抱拳笑道“道友,我是外鄉人,來自一個叫紛紜山的地方,小門小派了,道友未必聽說過,這是我第一次游歷大驪山河,幸會幸會。”
陳靈均抱拳搖晃幾下,客氣道“幸會。”
荊蒿笑問道“道友也是外出游覽細眉河地界的風景還是一位不被世俗與門派拘束的散仙”
散仙,畢竟要比山澤野修好聽許多。
紛紜山是青宮山的一塊藩屬飛地,在流霞洲能算是個小有底蘊的二流門派,出了流霞洲,確實沒什么名氣可言。
看那陳靈均聽到“紛紜山”的時候,確實是一臉茫然,毫無氣機漣漪,不似作偽。
陳靈均笑呵呵道“紛紜山啊,南邊的山頭,聽說過,是個出人才的風水寶地。”
在自家北岳地界,大小山頭門派,陳靈均可謂如數家珍。至于寶瓶洲南邊的山上仙府,可就抓瞎了,陳靈均也不怎么感興趣。
荊蒿再老道,仍是一時間不知如何接話。
那個在橋邊梅樹下豎耳聆聽這邊對話的“少年”,更是倍感無語,有你這么睜眼說瞎話的
荊蒿因為吃不準對方的“真實身份和境界”,所以每次開口說話,都得字斟句酌,好好打腹稿一番。
結果聊著聊著,就發現這個只在御江和落魄山現身的青衣小童,是個頂能扯閑天的。
荊蒿就只好順著對方的口氣和言語內容,跟著踩著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說自己早先也是個讀書人,只是郁郁不得志,才誤打誤撞得以上山修行,還算小有心得,所以想來與道友一般,如今是差不多的心境了,我輩修道之人,餐霞飲露,本該清心寡欲,不為聲色榮辱所移,山下帝王不能籠絡親近。若是下山入世,可讓列國震懾,經世濟民,可如果道不行乘桴出世,無非是四海飄泊,言語不見用,處境不合心,一走了之,棄如敝履,身外無物又何妨,紅塵滾滾,人間富貴者難以舍棄榮華富貴,貧賤者難道還怕失去貧賤不成自然無此道理了。
陳靈均插不上話,只是點頭嗯嗯嗯。
文縐縐酸不拉幾,白天酸菜吃多了吧。
輸人不輸陣,好不容易等到對方喘口氣的功夫,陳靈均點點頭,“道友這番言語,還是有幾分學識見地的,就是空泛了些,不接山野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