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陌點頭道“景清在落魄山上,只說在我這邊,同樣從沒說過魏山君的不是,只說他跟你多年朋友,簡直就是失散多年再重聚的親兄弟一般,感情老好了。”
魏檗揉了揉下巴,小有愧疚。魏檗突然說道“提前離京南下的陛下,改變既定路線了,沒有就此返回京城,而是選擇繼續南下,當下已經進入鄆州地界,看架勢,會去嚴州府遂安縣,顯然是
奔著找你去的。”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說道“以后這種事情,你就當不知道好了。”
曾經只是偷偷獨自喝酒的少年,到后來二掌柜的酒鋪桌上和路邊,大概就像青衣小童的江湖一樣,各自喝酒,百般滋味,唯獨沒有“讓朋友為難”這一口酒水。
魏檗笑道“那個留在豫章郡的老車夫,就跟庭院里一動不動的螢火蟲,獨一份,我想看不見都難。”
陳平安說道“這也算理由你有本事再找個更蹩腳的”
魏檗舉起酒碗,意氣風發道“老子想喝酒了,還需要找借口”
陳平安哎呦喂一聲,趕忙抬起屁股,雙手端碗,滿臉諂媚道“這話說得好,在酒桌上理兒最大不過了小陌,別愣著了,咱倆必須陪魏山君走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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鄆州嚴州府,遂安縣。
青山連嶺,綠水長流,田壟綿延,山花欲燃。日頭正好,村野漿坊門外的曬場,遍地漿塊白得像是亮晃晃的銀子,驢子拉磨,扯著閑天,青壯漢子的視線,追隨著不遠處年輕婦人、小娘的鼓鼓胸脯和豐滿腚兒,漢子們咽了咽口水,說話嗓門無形中大了幾分,老人坐在屋檐蔭涼處,抽著旱煙,心算著入春以來的雨水多寡,想著一年的收成,房門上貼著孫兒輩寫的福
字和春聯,用筆稚嫩,但是透著一股朝氣。道路上有人肩挑著兩只扁圓竹籠,里邊擁簇著毛茸茸的雞崽兒,嘰嘰啾啾。
兩輛馬車緩緩路過兩縣邊界立界碑處,抬頭遙遙可見一座文昌塔。
一條細眉河支流畔,路邊有黑瓦白墻的行亭,已經有人在此等候。
行亭旁,有一棵數百年高齡的合抱榧樹,如巨大傘蓋,剛好遮蔽那座供人歇腳的小小行亭,涼蔭郁郁,弭梏瑁如在春水。亭內兩位大驪官員,裴通和褚良,皆身居要職,分別是鄆州刺史和將軍,屬于地方一州軍政的一把手。他們此次出行,離開戒備森嚴的衙署,身邊都只帶了一名扈從,按大驪律例,朝廷都會為這些執掌一方的封疆大吏,配備數量不等的隨軍修士,對后者在職官之外臨時授予“秘書郎”的散官,可以領取兩筆俸祿,年限不定,比較自由,多是年一屆。這可不是什么花架子,寶瓶洲戰事落幕后,這些年間針對大驪南方諸州重臣的刺殺次數,明里暗里,多達百余起,刺客既有當年未能逃離寶瓶洲的蠻荒妖族余孽,也有一些對大驪宋氏充滿仇恨的各國修士。對于后者,大驪朝廷在國師崔手上,就早有定論,不可株連他們的家族,不得
遷怒藩屬朝廷。
兩位修士扈從端坐在行亭門口,容貌都很年輕,分別來自真武山通天河和風雪廟大鯢溝。
此次裴通、褚良這兩位起于貧寒的文武要員,前不久得了一道密旨,讓他們今天在遂安縣界尋一處地方接駕。
兩輛馬車停在路邊,皇帝宋和掀起車簾,擺擺手,示意裴刺史和褚將軍無須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