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靈均最喜歡陳濁流這一點,上了酒桌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跟自己一個德行。
真要計較起來,在老爺的家鄉這邊,哪個不怕這么多年來,陳靈均好像因為“言語耿直”而吃過的虧,一雙手都數不過來了
如今每頓酒,都是憶苦思甜吶。
陳清流笑容玩味,“那就說了個名字,道號也行,比較怕誰”
陳靈均下意識望向荊蒿這種飛升境大修士,當然不是怕酒友荊蒿了,而是怕這些吃飽了撐著喜歡假裝自己是“路人”的老神仙。
只說當年在小鎮那座打鐵鋪子,身為最后一任坐鎮圣人的阮鐵匠,瞅著就像個莊稼漢子,于是陳靈均心直口快,就鬧了個誤會。
荊蒿給嚇了一跳。
景清道友,你他娘的瞪我作甚
陳靈均滿臉悻悻然,結果一想到某個人,不最怕的那個。
陳靈均就打了個哆嗦,趕緊喝酒壓驚。
怕,怎么不怕。
走瀆化蛟之后,尤其是聽說那場中土文廟議事,對方現身了,陳靈均就一陣頭大,如今一直揪心某事。
就憑自己的修道資質和勤勉作風,可別一個不小心就化作那啥真龍啊,到時候不得跟那位斬龍之人找上門
只是這種事,說出口到底丟人了點,他臉皮薄,都不好意思跟老爺聊這個。
江湖經驗再老道,為人處世再機靈,也扛不住三千年前那場斬龍之役的積威深重。
故而陳靈均精心編撰的那部路人集的第一頁,就是空著的。
都沒敢寫上那人的名字。
后來干脆用了漿糊,將那一頁與封面黏在了一起。
好像如此一來,就都不用與那個傳說中的斬龍之人擦肩而過了。
那會兒在酒桌上,青衣小童反過來教訓窮書生陳濁流,不要覺得自己學了點山上仙法,嘴上就總是嚷著打打殺殺,江湖不是這么混的,咱們出門在外,要與人為善,求個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曉不得,知不道
陳靈均洋洋得意,“老廚子,我跟好兄弟談好了,回頭讓他請辛先生寫幫忙兩幅字帖,一幅算我留下的,送你了,如此一來,不會浪費你的人情。另外一幅,讓老爺轉贈魏檗,呵,我會與老爺事先說好,別說是我的功勞,魏檗這人,矯情,好面兒,知道是我幫的忙,估計要在肚子里嘀嘀咕咕,就算他得了件寶貝,也沒那么痛快了。”
朱斂笑道“你倒是做好事不留名。”
陳靈均雙臂環胸,眉眼飛揚,“跟老爺學的嘛。”
朱斂說道“魏檗收到這份禮物,就算明知道是你幫的忙,他還是會喜出望外的。”
陳靈均忙著自己開心呢,就沒有嚼出朱斂這句話的言下之意。
朱斂知道魏檗此生仰慕之人,屈指可數,除了出身亞圣府的劍客阿良,還有暫時不在山上、出去游歷的詞中之龍辛先生,以及某位被至圣先師說成“好勇過我”的得意弟子,作為最早跟隨至圣先師的那撥遠古“書生”之一,此人曾經留給后世一句仿佛萬年長鳴的錚錚之言,“君子死,冠不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