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點頭說道“好事啊,到時候記得給我發喜帖,我肯定去喝喜酒,能不能坐主桌”
前提是如果還有機會喝喜酒,老人就一定去。
陳舊笑道“只要白伯敢坐主桌,我就沒意見。”
老人微笑道“陳舊,你以后這個吹牛不打草稿的臭毛病,能不能改改”
陳舊盯著水面的那根魚線,小聲問道“白伯,你跟我透個底,說句實話,咱們竹枝派是不是遇到大麻煩了是正陽山那邊”
白泥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是不好跟你說這個的,總之就是遇到了個過不去的坎,至于跟正陽山有沒有關系,你不用知道,心里有數就好了。總之你早點離開,置身事外,我不會害你。”
安安靜靜坐了一會兒,老人起身離開。
陳平安轉頭看了眼老人的背影,收回視線后,繼續釣魚。
兩百年前,郭惠風親自與青靈國朝廷簽訂了一份山水契約,續租裁玉山,為期兩百年。剛好今年就要馬上到期。
作為竹枝派最大、也是唯一聚寶盆所在的裁玉山,肯定想著續約。
先前夏侯瓚跑過來催賬收租,看似平常事,實則就像郭惠風猜測一般,不管是正陽山水龍峰晏劍仙暗中授意,還是夏侯瓚自己想著將功補過,反正遭罪的,都是小門小戶的竹枝派。竹枝派確實有所謂的優先續約,但是這個看似白紙黑字寫在契約里邊的條款,可有可無。
陳平安身后的那座裁玉山,已經被持續開采數百年之久,按照先前青靈國地師最新的勘驗結果,所有玉石儲量,估價一百二十顆谷雨錢。
這還是不計開采成本,刨開竹枝派必須支付給自家練氣士和匠人的俸祿薪水,以及某些與青靈國達官顯貴打點關系的額外支出。
何況作為正陽山的藩屬門派之一,竹枝派每年還需要與正陽山分賬。這么一筆筆神仙錢扣除下來,竹枝派未來百年之內,就算將一座裁玉山采掘殆盡,撐死了也就值個三十,五十顆谷雨錢所以郭惠風一開始打算,讓白泥的師父,竹枝派的管錢修士,去與青靈國朝廷開價三十顆谷雨錢,是很有誠意的。
竹枝派分出了裁玉山和雞足山兩脈,郭惠風出自裁玉山一脈,掌律祖師凌燮則出自雞足山,道號“雨期”,弟子梁玉屏,就是這位女子掌律兼雞足山峰主的高徒。
第二天一大早,白泥就先走了一趟山腳某處屋舍,那個當外門典客的年輕人還是走了,老人如釋重負,再去了趟附近的裁玉山賬房,結果發現陳舊沒有領取那筆算是遣散費的神仙錢,老人笑罵一句,臭小子,氣性還蠻大。
如果撞見了陳舊,老人難免想要教訓一句,你又不是一個手頭多寬裕的神仙老爺,都是快要娶媳婦的人了,何必跟錢較勁。
野溪畔,一場風雨吹起杏花如飛雪。
白泥撐傘散步在水邊,想要多看幾眼不知以后還能否再見的杏花,老人走著走著,才發現用心看舊風景,就像是新風景。
原本朝夕相對的故鄉山水,倒像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陣陣風吹花落,就更像是一位愁眉不展的消瘦美人了。
老人一路走到與溪水匯入蘄河的交界處,發現有水邊一粒黑點,孤零零,背影蕭索,瞧著怪可憐的。
走近一看,發現一個戴斗笠披蓑衣穿草鞋的釣魚客,年輕容貌,道士裝束。
對方自稱是個撞府沖州的江湖人,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時運不濟,命途多舛,確實混得落魄了些,今兒湊巧路過寶地,冒雨釣幾條魚充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