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猶豫了一下,以心聲言語道“是陳平安。”
魏真愣了愣,掩嘴笑道“還好還好,萬幸萬幸”
魏良心情復雜,笑道“有機會的話,再帶你一起請陳劍仙喝個酒吃頓飯。”
他自己的那點心思,肯定瞞不過年少時就老謀深算、化險為夷的陳平安,那么真正可以拿來對付陳山主的,反而就只有魏真這種心思單純的人了。
魏良不同于任何一位本土煉氣士,他因為當年暗中負責南苑國精騎開道一事,曾與一個叫曹峻的劍仙經常一起喝酒閑聊,從那個散漫隨意卻嗜酒如命的年輕曹劍仙嘴里,掏出了不少外界天地的內幕,反而是那些據說是云窟福地出身的姜氏子弟,一個個守口如瓶,油鹽不進,極難溝通。不過除了自稱與陳平安祖籍一樣、但是生長在一個叫南婆娑洲地方的曹峻,當時還有個魏良并不陌生的鴉兒,魔教出身,曾經跟在丁嬰身邊一起走入南苑國京城,最后好像被登上城頭的春潮宮周肥帶走了。
除此之外,魏良還見到了一個傳說中的家鄉奇人,死而復生的隋右邊
而那個偶爾會出劍斬開山脈、開辟道路的劍仙曹峻,卻總喜歡說自己在家鄉那邊,就是個走在路邊狗都不吠幾聲的廢物。
魏良這輩子是第一次見到竟然有人,可以憑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劈開崇山峻嶺一個大豁口
而這個人一本正經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路邊狗都不咬的窩囊廢,連半個修道天才都不算,只是爛大街的貨色。
魏良小心翼翼將胡焦輕輕放在茅屋內床榻上,走出屋子,屋檐下放了一截粗壯枯木當長凳,他跟魏真一起坐下。
魏真輕聲問道“不去大木觀議事了”
魏良苦笑道“陳劍仙下了一道法旨,讓我跟胡焦哪里來哪里去。”
魏真笑道“不趟渾水也不差,陳劍仙不記仇,沒什么,下次喝酒,將一些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
魏良點點頭,好些書中所謂的福至心靈,大概說得就是女兒這種人了,很多如自己這般聰明人的處心積慮、百般謀劃,涉險行事,如履薄冰,似乎都不如她的誤打誤撞,自然而然,隨性而為。
屋內那位真名胡焦、道號解角的龍袍少女,其實早就盤踞在南苑國皇陵之內了,等到天象變化,山蛇出身的她,便昂首拜月,不知怎么就成功汲取了一國皇陵蘊藏的不少龍氣,這讓察覺到真相的魏良又驚又怒,本來想著一巴掌將其拍死,只是這位太上皇又被年少時聽來的某些市井老話所顧忌,家內走蛇是好事,不宜打殺,任其來去便是了,無需請也無需送所以魏良就收斂殺心,反而丟給它一本專門記錄精怪如何成道的仙家靈書,再找來樹枝做筆,在地上寫寫畫畫,與它耐心解釋地面上的文字與意思,山中歲月悠悠流逝,不知山外人間春秋寒暑,魏良反而不知不覺一路躋身了龍門境,只是之后魏良就停滯在此境,數次閉關結丹不成,就開始變得心煩意亂起來,難不成此生大道成就止步于龍門境瓶頸,卻始終無法結金丹成就地仙境界
在那段心焦如焚、道心不穩的歲月里,魏良再給那條“山中長蟲”傳授文字的間隙,偶爾望向總喜歡安安靜靜盤踞腳邊的它,他總是忍不住眼神冰冷,心存殺機,心想著莫非是它的出現,爭奪了皇陵一部分龍氣的同時,也搶走了本該屬于自己的氣運魏良思來想去,決定最后一次閉關,若是依舊無法“結成金丹客,方是我輩人”,那就怪不得自己心狠手辣了,殺蛇散龍氣,再由自己吞吐龍氣煉化為自身氣運
最后一次閉關,依舊未能破境結丹,只是當魏良再見那條山蛇,讓他大吃一驚,原來它竟然已經煉形成功,成了一位赤身的山野少女,見著了魏良,她指著那些自己寫就的一篇道書內容,咿咿呀呀,咬字依舊含糊不清,魏良便笑著與她稽首致禮,稱呼她以道友。
雖然冥冥之中,魏良可以感知到湖山派的當代掌門高君,已經搶先一步結丹了,只是當魏良見著煉形為人的它,或者說是她,魏良反而沒有殺心了,只是寬慰自己一句我輩修道之人自有天意批命。
后來在魏良和南苑國朝廷的護道之下,胡焦在一處山水相依之地,現出山蛇精怪真身,成功走完一條大江,最終入大湖化為蛟。
魏良自以為是地利人和之力,實則這就是此方天地的大道,故意為她網開一面了。
正因為胡焦是人間第一場“走江”,她才有了天時地利人和具備的一樁福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