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書生模樣的西岳山君瞇眼笑道“玉牒上人這么說也不合適,容易讓自家人誤會西岳背著我們投靠了陳山主,多寒心。”
玉牒上人冷哼一聲。就你宋懷抱會做人,我倒要看看等到落魄山“大軍壓境”,自家天下吃了疼,西岳還有沒有這份凜凜風骨。
宋懷抱今天坐下后,他的注意力就一直在沛湘和孫琬琰這樣的傾國佳人身上,真是艷福不淺,不虛此行。
當年初見高君,他便心有所屬,覺得她便是自己欽點的道侶了,不過這趟秋氣湖之行,他心中道侶的預備人選,有點多。
只是大丈夫,豈可喜新厭舊
宋懷抱就是比較惋惜一點,那個據說在落魄山轉去修道當劍仙的隋右邊,她沒有參加這場議事。
身為狐國之主的沛湘臉色鐵青,氣得不輕,她伸手攥住椅把手,死死盯住對面那個敬仰樓舊樓主。
周姝真這婆姨毫無征兆的反水,選擇當那亂臣賊子,沛湘就跟吃了一顆蒼蠅屎似的,難受至極,憋屈不已。
狐國這些年與掌握天下各類諜報、山水內幕的敬仰樓一向關系不錯,昨夜遞給陳山主的那本冊子,都是雙方互通有無、聯手編訂的成果。那么沛湘此刻心情糟糕到何種程度,可想而知。何況沛湘還有幾分心虛,只因為當年狐國與敬仰樓主動聯系,被她最為倚重親傳弟子當中的羅敷媚,私底下就曾與師尊提醒過幾句,比如與敬仰樓合作,最好是清清爽爽,狐國這邊用雪花錢購買情報,談妥了價格,每次錢貨兩訖,不要牽連過深,也別想著以后狐國解禁開門,能夠利用敬仰樓行方便,更別想著將敬仰樓收入囊中,變成狐國的附庸“下山”。尤其需要嚴禁狐國外出歷練的洞府境修士與護道人,與敬仰樓有任何接觸
不能說沛湘完全沒聽進去羅敷媚的建議,在懸匾額“青丘堂”的那座祖師堂議事,沛湘是提過幾句的,她說了幾句不輕不重的場面話,只是將羅敷媚的建議打了折扣,按照沛湘的“法旨”,就是在與敬仰樓做諜報買賣的時候,我們狐國需要講究一個價格公道,你們不可依仗修士境界,無禮怠慢對方,要注意說話內容和語氣,外出歷練修士,盡量不要與敬仰樓成員接觸過密,不可泄露與狐國有關、尤其是外界浩然天下的消息。
至于一門心思想著要將敬仰樓變成狐國附庸山頭,沛湘確有私心,她總覺得擔任霽色峰祖師堂供奉之后,未曾立下寸功,良心不安,就想著功勞簿上添了這么一筆,等于是率先幫著落魄山在福地打開了局面,好讓她長長久久坐穩狐國之主位置。
沛湘不傻。
也有想過那幫沾染舊習氣很重的狐媚子,到了狐國外邊只覺得天高地闊無拘無束了,言行無忌,有可能會讓敬仰樓本土修士、練氣士心生反感,但是有過一番權衡利弊的狐國之主,怎么都沒有想到周姝真會如此性格剛烈,整座敬仰樓會如此一意孤行。
事實上,真要計較敬仰樓的“倒戈”,習慣了煙視媚行、言語無忌的狐國修士,只占一半責任,還有一半,得落在魔教教主陸臺的頭上。陸臺當年帶著幾個徒弟做客敬仰樓藏書頂樓,玩世不恭,高深莫測,性格詭譎,尤其是陸臺看似滿臉燦爛笑容實在眼神冰冷,那種視人間萬物萬事如穴中螻蟻牽線木偶的眼神實在是給周姝真帶去不少的心理陰影。
但是某種意義上,一旦把時間線拉長,那么一座狐國加上一個陸臺,依舊又只能占一小半責任。
要知道敬仰樓的藏書庫房,專門有一層樓,一本本一冊冊書,都記載著歷史上所有可能是外鄉“謫仙人”的豐功偉績。
故而剩余一大半,其實就是曾經所有造訪藕花福地的謫仙人,被唐鐵意一刀劈成兩半尸體的游俠馮青白是,聚攏了一大撥鶯鶯燕燕、將人間佳麗金屋藏嬌如飼養金絲雀的春潮宮周肥是,鳥瞰峰陸舫是,更早,當年被兩位摯友俞真意和種秋聯手殺掉、遺留一把仙人佩劍的人也是,百年之內是如此,百年前,千年前,還是如此,所有將一座福地視為游山玩水、砥礪道心之所的謫仙人,都曾在這座天下留下他們或劣跡斑斑或光怪陸離的掌故,一場無緣無故的戰火硝煙,囂張跋扈的權相干政,既是用兵如神又能呼風喚雨的護國真人,禍國殃民、篡位稱帝的鄉野出身女子,不計其數的神人仙跡和江湖傳說
鐘倩輕輕嘆了口氣,其實他心情并不輕松。
這座家鄉天下對上那座落魄山,何止是細胳膊瘦腿的稚童,對上個身強體健的成年人。
只是前者運氣好,碰到了一個喜歡講道理的后者。
鐘倩去過外邊,而且就在山上待了那么久,這位每天看似“讓我躺著享福、求你們千萬別扶”的金身境武夫,一直在聽一直在看一直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