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張同樣用掉青色符紙的分身,如陸沉所料,確實一個五大三粗的江湖莽夫,腰間佩刀,大髯游俠模樣,是金丹境。
這還是陳平安受限于當下的元嬰境,在符箓一道的造詣,相較于那些真正的符箓大家,也確實算不得如何高妙,原本兩張價值連城的青符,換成符箓一脈的得道高真來畫符,分別造就出一副元嬰境和遠游境武夫分身,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佛家說“貪嗔癡慢疑”為五毒心,造作惡業,妨礙修行。故而不除五毒心,所謂禪定終是邪定,所修神通終非正法。
甚至就連修道之人的心魔,都是由此而來。
而陳平安的生日,恰好就是五月初五,屬于山上山下約定成俗的五毒日。
歷書有言月號正陽,時惟端午。故而浩然天下,各地風俗不同,卻宗旨相同,孩子拴五色絲線,女子佩香囊,男人飲雄黃酒,匠人鑄陽燧鏡,與寺廟道觀請紙貼符,或懸菖蒲艾草在門外,或掛神像驅邪避祟,求的,總之都是求一個家宅平安。
按照家鄉小鎮的一般說法,在這一天誕生的人,就是天生的掃把星,若是命薄,便會早早夭折,命硬便會克死身邊所有人。
如果喜歡聽老人說故事的,就會得到另外一個含義相近、稍有不同的說法,五月五這一天,曾是祭天祀神之日。就像一戶人家的宅子,不宜位于廟與祠堂的后邊,道理就在于人人燒香拜神磕頭禮敬,那戶人家的活人,受得起這份大禮與此同理,生在五月五的孩子,又如何承受得起這份命
當然,等到泥瓶巷那個孤兒漸漸長大,尤其是成為那個州城那邊家喻戶曉的西邊群山大地主,老話和道理依舊不改,只是往往都會再添一句,是那孩子的爹娘懂規矩,曉得幫他們兒子早早起了一個好名字,平安,平平安安,名字越是土氣,就越是能活人,同時寓意還好,這不才有了那個陳平安的后來造化,不但拿得起,還能留得住,“陳平安”這個名字,自然是有大功勞的。
陳平安憑借一座七顯二隱的道教北斗陣法,遵循登山守一法,再以佛家手段消除五心。既是各自修道,又是自己為自己護道。
正如曹溶所說,少年大病第一是氣高,因為血氣方剛,易怒易嗔。
但是恰恰與天君曹溶所猜測的那個結果相反,背劍少年陳仁,是疑而非嗔,故而陸沉才說少年所背劍鞘,空無一物。
這種象征,正是寓意走出家鄉的泥瓶巷少年,有過一種無比強烈的自我否定,導致心無定數、定理、定法,越來越自我懷疑。
陸沉見到的第一個“陳平安”,是裁玉山竹枝派外門知客陳舊。
第二個,才是現身合歡山地界,腳穿草鞋的背劍少年“陳仁”。
這是陳平安在作一場回顧。
昔年陋巷少年,曾經走一步看一步,想得很遠很多,小心翼翼打量著整個陌生的世界和世道,貪生怕死,敬畏皆由驚懼來。
故而是“疑”。
大驪王朝禺州境內,一座律宗寺廟,每天抄經、偶爾看云起人間的中年書生。
佛家有言修戒定慧滅貪嗔癡,而律宗公認持戒最嚴。
但是一個借宿古寺、每天粗茶淡飯的儒生,每天在抄寫佛教經書之余,卻會同時修習道門雷法,在那山巔涼亭,還會演練佛門密宗一脈的真言。
消除的心,是什么心
是“貪”。
玉宣國京城,道士吳鏑,作為撒網之后的提網之人,與仇家杏花巷馬氏可謂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