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高問道“有門道嗎”
流白搖搖頭,“沒有學問,是一處很尋常的風景。但是我們幾個都察覺到當年刻意收起境界修為的先生,倍感驚喜。聽大師兄綬臣說過,當時先生臉上的喜悅之情,可能比起先生當年替蠻荒天下創造出那種總計六萬多個文字的水云文,都要更高興。”
曾經的浩然賈生,后來的蠻荒周密,被視為天下學海,學問一事上的托月山。
廣收門徒,有教無類。
而且周密對每一位弟子都悉心栽培,只說每一位身為劍修的年輕弟子,無一例外,都在后來的托月山百劍仙種子之列。
甲申帳木屐,這位關門弟子,是唯一的例外。
王座大妖白瑩曾經詢問高居第二王座的周密,只是那會兒的白瑩,自己是誰,并不自知。
所以白瑩并不知道,他與周密的問答,其實屬于一場自問自答。
“周先生是想要當咱們天下的文教之主不成”“不夠。”
流白抬頭看天。
跟隨師尊周密一同登天離去的,都是劍修,采瀅,同玄,桐蔭,魚藻等,他們都屬于文海周密弟子當中的年輕一輩。
留在人間的,首徒綬臣,女子劍修流白,還有關門弟子周清高,曾經的甲申帳木屐。
按照最早先生訂立的門規,所有“有名無姓”的親傳弟子,都需要等到攻破劍氣長城之后,他們才能自行挑選一個姓氏。
而在綬臣和周清高之間,其實周密還有一大批可以稱為登堂入室的親傳弟子,或顯或隱,至于到底有幾人,大概無人知曉了。
周清高和師兄綬臣、師姐流白,都沒想著聚攏、找出所有同門,既然先生有意為之,他們就沒必要畫蛇添足了。
行走在夜幕里,他們腳下猶有一些土埂泥壟的痕跡,遠處星星點點起伏不定的微光,分不清是墳冢磷火還是游蕩的螢火蟲。
文海周密,曾經帶著綬臣、流白在內的這撥嫡傳弟子,在最終決定正式開啟那場戰事之前,曾經一起負笈游學蠻荒大地。
流白輕聲道“當年先生瞧見那處光亮后,率先腳步匆匆向前,終于離著近了,手持竹杖的先生興之所至,臨時起意,作了一篇詩,夜深歸客依筇行,冷燐依螢聚土塍。村店月昏泥徑滑,竹窗斜漏補衣燈。詩無名,也無序文,以斷開的“夜”與“歸”二字組詞,既是詩文開篇,又統攝全篇。其實意思再淺顯不過了,但是我們這些學生弟子,就只是聽著,都沒敢多問一個字。”
先生當年手中那種竹杖是實心的,撇開修道之人不談,老者平地可以作為拐杖,猶有心力登山就是行山手杖。
“我們哪怕待在先生身邊多年,但是連同師兄綬臣在內,我們始終不知道先生內心深處,到底是怎么想的,還會不會傷心。”
身后那個“宗垣”終于開口說話,微笑道“故作文人雅士的無病呻吟罷了,他一貫擅長假托客鄉游士、收攏閨怨詞篇以寓放臣逐子之憂。”
“歸根結底,是周密大恨這人間,更對不如他聰明的一切蠢人蠢事倍感惡心。故而不要覺得是他的學生就沾沾自喜,只是你們先生隱藏得好。”
“他只對自己抱有氣若游絲的渺茫希望,對自己之外的天地間所有人事皆是失望透頂,故而心生絕望。”
“周密要單憑一己之力換了人間,第一關,就是如何成功登天,第二關,就是他該如何與三教祖師對峙。估計第三關,會是如何重返人間再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