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一個人的記憶,是所有情緒的寄托之所。
那么這些樹葉上的每一條脈絡,就承載著千百個故事的悲歡離合。可能是蹇驢無故墜井,興許是風月共婆娑。
劍氣長城的城頭之上。馬苦玄緩行積雪中,笑道“機會難得,趁著我談興正濃,你就沒有什么想問的說實話,某些老黃歷,我所知道的真相,任你陳平安經歷再多見識再廣,也未必
有我清楚。”
陳平安果然開口問道“你為何不主修雷法豈不是事半功倍”因為陳平安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那位躲在大驪京城的老車夫,是遠古雷部斬勘司的主官神靈,而他明擺著對杏花巷馬苦玄押注最重,寄予厚望最多。顯而易見,
馬苦玄是雷部高位神靈轉世無疑。而人間眾多聲音類別當中,回旋最激蕩者當屬雷鳴。
記得當年有一尊高位神靈從天外降臨在桐葉洲陸地,繼而跨海登岸寶瓶洲,但是最終被崔瀺和齊靜春聯手擊敗,神只正是遠古天庭十二高位之一的“回響者”。馬苦玄同樣沒有任何隱瞞,道“就憑我的前身和根腳,再加上這一世皮囊的修道資質,馬苦玄這輩子還需要修行什么雷法嗎也就是龍虎山天師府不識貨,不然
就是那個趙天籟算到了真相,可惜他臉皮薄,不肯放低身架與我請教,不然我還真不介意幫著他們將五雷正法拔高一層境界。”
陳平安一時語噎。
馬苦玄樂了,難得讓這家伙吃癟一次。抬手抖袖,馬苦玄拂開眼前一大片落雪,出現了一金一銀兩種絲線,金色的脈絡,穩固堅牢,幾乎紋絲不動,只是色彩有深淺之別,似是寓意人與人之間的因果,每條飄忽不定的銀線,則代表每一次的心聲,可以是面對面產生的痕跡,也可以雙方根本不用相對而視,完全無視地理距離,可以肆意穿梭光陰長河,每一種心領神會和遙相呼應,就是提起一條線,故而后世練氣士的心聲手段,還有武夫的聚音成線,究其根本,源自遠古神靈相互間的交流,足可跨越無數星辰,如今
山上有忌諱,不可直呼圣人和十四境修士名諱,后者很容易就心生感應,其實也是這條脈絡的延伸。如果說天外每一顆星辰,都是一具具漂浮在光陰長河中的神靈尸骸,散亂再凝聚而成。那么遠古神靈間的“心聲”交流,就可以無視這些十四境大修士也許窮其一
生都無法從此到彼的某段遙遠距離。馬苦玄繼續說道“至于那尊回響者從桐葉洲趕來寶瓶洲,此舉可以視為周密對我的一種招徠,但是我拒絕了,彼此心照不宣,周密見我不領情,他就不再勉強,
免得節外生枝,妨礙他的登天離去,那就得不償失了。”陳平安雖說出身是差了點,可這家伙先是得到齊靜春的傳道,代師收徒,再是崔瀺護道,然后是劉十六在落魄山出拳,到了劍氣長城還有左右傳授劍術,如今猶
有恢復文廟神位的文圣庇護,那老秀才跟只老母雞似的護住小雞崽兒,如此待遇,看遍天下,誰有
就像某些后知后覺的旁觀者,總會酸溜溜一句,換成我是那個姓陳的年輕隱官,有此福緣,別說上五境,早就是飛升境了。
馬苦玄眼神幽幽,“齊靜春不也給你指明了一條契合自身的大道。要不是先前你說了句吾從眾,我真要罵你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馬苦玄問道“你重返上五境,就是走這條路”
陳平安搖搖頭,“沒有。”
要更難一點,屬于自討苦吃。
馬苦玄看了眼陳平安,確定對方沒有糊弄自己。齊靜春融合驪珠洞天的文武氣運和香火,躋身天人合一境地,秉持一口浩然氣,觀想、臨摹出神仙墳一尊破損嚴重的道門神像的完整相貌,最終呈現出來的姿態
,是披掛一副老舊五彩甲胄的神人,以秘法別造魂魄,再以佛門神通穩固魂魄,寓意住此第四焰慧地,故而明雖滅盡,燈爐猶存。
三教融合的集大成者。
這就像齊靜春一封寄給未來的家書,或者說是一種無聲的遺言。但是就像周密當時所說,你齊靜春的這個選擇,并非最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