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點頭道“古稱煉丹,是一處道氣凝聚不散的風水寶地。路過幾次,沒有進去深究,單憑望氣,大致看出是個精通火法的道士,在那崇陽觀內筑爐煉水丹,估計是個敢將金丹內外雙煉的異人,我猜觀主境界未必有多高,外丹道力卻是不淺。怎么,已經見過面了”
方才甜水胡同遇見的那幾人,好像就是要去崇陽觀求仙緣。
道家法統繁多,只說外丹派和內丹派,在金丹境一層,就出現了一道分水嶺,金丹之下,外丹得勢,篤信飛煉黃白、服食成仙的道士們,假求于外物以自堅固,往往破境神速。而金丹之上,外丹雖說不至于變成雞肋,卻也并不如何重要了,不過事有例外,青冥天下那邊,外丹一道,也有幾條法脈,是可以直指飛升的。桐葉洲那邊,陸雍的青虎宮,就屬于典型的道家外丹一脈。
顧璨說道“剛見過,隨便聊了幾句,里邊的觀主,好像是位金丹地仙,膽子不小,竟敢自稱道號回祿。”
陳平安一笑置之。
顧靈驗輕聲說道“又不是青冥天下,道號唯一,不可擅取,獨一份的,搞得跟合道之路似的金貴無比。浩然天下這邊,譜牒修士之外,道號還不是隨便取。”
陳平安點點頭。
顧璨便不再言說此事,轉移話題問道“要不要我以三山符走趟真武山,把劉羨陽喊過來”
陳平安點頭說道“那你速去速回,我就偷個懶,在這里等著你們。”
劉羨陽曾經掀過陸沉的算命攤子,還叫囂著見一次打一次。
以前是不知道那位蓮花冠道士的身份,所以不慫,如今即便知道了是陸沉,劉羨陽依舊絲毫不怵。
陳平安在顧璨走后,便從袖中摸出一張符箓,化做一道流彩,飛快掠出宅子,符箓落地之時,便是一位中年道人吳鏑,已經身在崇陽觀墻外。
主要是擔心顧璨無意間牽扯到了某種因果,陳平安需要一探究竟,親眼看過才能放心。
況且還在那條甜水胡同內遇到那撥“山腳”人,陳平安覺得此事可大可小,按照習慣,還是想要眼見為實。
顧靈驗只是假裝不知緣由。
家鄉蠻荒,自然是沒有規矩的,但是并不缺豪情。因為缺了算計,那種生死莫逆的交情,說不定要比浩然更多。
可是像顧璨和陳平安這般的關系,她還是第一次見著。
老嫗幾個馬氏舊人,還在揣測那位儒衫青年的身份。
雖說被安排了去處,多半以后就要跟隨那個年輕人混口飯吃了,可只要不是跟隨陳先生去落魄山,都行
顧璨臨走之前,看了眼黃烈。
我在的時候,你已經拿某人“敲打”過我兩次了。當我不在的時候,如果你還敢如此行事,當天收你入門擔任供奉、結果當天就清理門戶,這種事情,別人做不出來,我顧璨可以做得很隨意。
黃烈似乎心虛,趕忙點頭致意。放心,絕對不會再給顧宗主誤會的機會
崇陽觀內,風景靜謐。夕陽里,霞赭水成箋,紋若符文,池中魚宛若置身一部道書中,可食神仙字。
有獨鳥沖波去,浮光掠影。
走來一個長髯飄飄的老道士,原來是此地主人的程逢玄察覺到觀內的異樣,老道掐指一算,因果不明,一團亂麻,暫時難言吉兇,便中斷道門課業,走出簡陋茅屋,老道人腳踩四方步,極有威嚴。
眼中所見,是個臨水賞景的中年道士。就不知是同行,還是同道了。
老道人一時間也不吃不準對方的意圖,要說道觀常年關門,在這京城之內,就沒什么串門的朋友,也無來此燒香的善男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