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可見魚鱗渡的燈火如晝綿延成片,裴錢沒有急著去那邊的桐蔭渡船,想著某些心事。
背后那邊,有人雙腳勾住樹枝,頭朝地倒掛在那邊,做著鬼臉,說著嚇唬人的言語,“小姑娘,猜猜我是誰啊,怕不怕啊”
裴錢看也不看,直接一拳往后砸去,打中對方額頭,打得那假裝吊死鬼的大白鵝,身形前后晃蕩起來,嚷著疼疼疼。
眉心有痣的白衣少年揉了揉額頭,身形翻轉,飄落坐在裴錢身邊,崔東山笑問道“想什么呢。”
裴錢搖搖頭。
崔東山望向遠方,喃喃自語道“一洲山河破碎至此,本該扶靈柩挽棺者,一并皆作新鬼。千里無炊煙,死人如亂麻,尸骸暴曬城野,頭顱相屬于道。飛燕春歸,巢于林木。”
“不曾想桐葉洲這么快就恢復生氣了,只求山上仙師跟各國權貴老爺們的忘性,別再那么大了,不然死了那么多人,就真是白死了。”
“愁。”
裴錢從咫尺物中取出一壺酒,往崔東山那邊遞過去。
崔東山擺擺手,“喝酒就算了,我今天戒酒。”
崔東山隨即搓手道“有幾件事,當小師兄的,要與裴師姐稟報稟報,首先,見過于祿和不客氣了,于祿是個敞亮人,直白誤會說他在舊盧氏王朝地盤那邊,見過他自家老祖宗的白裳了,后者還送給他一盒丹藥,珍貴得很,是那號稱百日登仙的第四方,出自葛仙君的手筆,而這位葛仙君,就是裴師姐剛才那張符箓上邊寫的那個誰誰誰。”
“白裳唯一弟子,就是那個死乞白賴糾纏賀小涼的徐鉉,很快就是于祿立國的助力之一,于祿這小子賊精賊精,問我行不行,我一個大老爺們,碰到這種混賬問題,能說不行此外那位黃庭國紫陽府的開山祖師、道號洞靈的吳懿,老蛟程龍舟的嫡長女,已經開始著手在燐河畔重頭再來,再次開山立派作祖師了,不出意外的話,門派名稱該是純陽府,她大概是希冀著以后可以更改一字,變成純陽宗吧。想法是好的,那吳懿也是有點東西的,就是不多。”
“前不久小師兄跟曹晴朗,將那些愿意離開蓮藕福地、重返故鄉的桐葉洲人氏,通過一口與大泉王朝蜃景城相通的水井,來到了這邊,曹晴朗找到那位皇帝陛下,也就是你熟識的那位姚姐姐,聊得很好,氣氛融洽,小半的煉氣士、以及他們的仙家后裔,都愿意跟大泉姚氏攀上關系,連夜排著隊,與姚近之簽訂了各種秘密條約,有了靠山,就好急匆匆趕回去各自復國,神主歸位,搶地盤之類的。作為報酬,大泉王朝會無償給我們青萍劍宗一艘名為雷車的跨洲渡船。”
聽到這里,只是默默喝酒的裴錢終于開口說道“怎么就是你們青萍劍宗的了,必須通過落魄山祖師堂議事,才作數。”
崔東山唉了一聲,“這話說得如飛劍嗖嗖嗖戳出小師兄心口無數窟窿了”
裴錢揚起手中酒壺,“少扯有的沒的,繼續說正事。”
崔東山哀怨道“先傷心,再寒心,就是翻倍的傷害了。”
裴錢翻了個白眼。
崔東山雙手抱住后腦勺,晃著雙腿,悠悠然道“咱們福地那邊,資質相當不錯的女修孫琬琰,狐國沛湘的親傳弟子羅敷媚,還有剛剛躋身金身境的劍客曹逆,鐵了心要與去落魄山找我先生學幾手拳法的袁黃,不靠譜得很靠譜的少俠烏江,還有松籟國絳州的女子武夫賀蘄州他們這些個,完成了護道一事,覺得機會難得,都愿意出門多走走,在這桐葉洲長長見識,這會兒估計都在結伴趕來云巖國的路上。你是不清楚,先生在那大木觀,那份神乎其神的傳道之姿,不知讓多少男子佩服,女子愛慕,先生啊先生,從不自誤,于男女情愛一事,更是潔身自好,挑不出半點瑕疵,可就是不知誤了多少女子心思。最不自誤者最誤人,沒有辦法的事情嘍。”
裴錢咧嘴一笑,這話中聽。那個她曾經稱呼為姚姐姐的女子,如今的女帝姚近之,她不就是其中之一嗎
崔東山笑道“至于我們那位奔波勞碌任勞任怨的周首席,如今心里慌啊,頭回遇到大道之爭還未必爭得過的小陌先生,憋著氣卯足勁想要證明自己呢。他帶著四位在蓮藕福地內應運而生的劍修,要比我跟曹晴朗更早來到桐葉洲,周首席還從福地帶走一個化名許嬌切、真名“蕭形”的女子死士,走了一趟天目書院。她與天目書院的溫煜溫山長,配合得天衣無縫,將好些躲在幕后的旁觀者,給唬得一愣一愣的。”
崔東山笑道“暫時就這么些事情,匯報完畢,懇請裴師姐下達指示。”
裴錢只是說道“其實很想要跟著師父一起游歷浩然,但是我說不出口。”
崔東山哈哈笑道“原來是愁這件事啊。”
裴錢斜眼道“很好笑嗎”
崔東山立即雙指并攏在嘴邊一抹,使勁搖頭如撥浪鼓。
裴錢說道“師父讓我捎句話給你,那幾個蠻荒余孽攪局者,他已經有一條線索了,心中多出一幅畫像,是那個化名豆蔻的蠻荒劍修。師父讓你放寬心些,他自有手段,有機會順藤摸瓜,說不定可以將那個金丹境符箓修士一并找出。”
崔東山學那白發童子做派,開始振臂高呼,“先生英明,先生神武,先生比真無敵還要無敵”
裴錢說道“馬苦玄已經死了。師父受傷不輕,那把長劍夜游斷成兩截了,承載妖族真名的那件本命法袍也破了,結果師父走了一趟玉宣國京城的崇陽觀,不知為何,竟然又受傷了。師父讓我不用擔心,我倒是想要不擔心,只是沒辦法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