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粒巡山至此,雙手奉上那封密信。陳平安看過內容,只好回信一封,說爭取今年年底游歷中土神洲,但是不作任何保證,若是寬限到明年年中,肯定沒有問題。封姨在那封密信上,還說了一件無據可查的“宮闈艷說”,原來某座福地出身的豪素,在成為刑官之前,曾經在躲去百花福地避難,與某位叫“向秀”花神,很有嚼頭,你到了那邊,有機會幫忙確定真假。陳平安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是記起一句極有韻味的古詩,向秀甘淡薄,深心托豪素。
魏檗來了一趟扶搖麓,說剛參加完御書房議事,耐心很好的皇帝陛下都忍不住暗示自己了,大驪王朝什么時候將某事昭告一洲。
陳平安說再緩緩,等他想好了如何處置那些寶瓶洲南部金身還被鎮壓的山水神靈再說。魏檗點點頭,說此事確實需要慎重對待。
之前老真人陸雍見著了陳平安,三言兩語,就談妥了趙著擔任落魄山客卿一事,約莫是察覺到了陳山主的萎靡狀態,陸雍都沒提什么小酌幾杯,很快就告辭離去,只說下次霽色峰祖師堂議事之前,與青虎宮打聲招呼,他就會帶著趙著一起趕來落魄山,敘舊如飲酒嘛,越晚越醇香。老真人甚至都不讓陳平安送到山門口,說自己早就與景清道友約好了,要去鐵符江水府那邊游覽,見一見那位新任府君白登。陳平安都是笑著點頭,只說好。
落魄山新多出“大道相契三兄弟”,龍種劍修白登,道號躁君,如今已經升任鐵符江高位水神。玉璞境高耕,是流霞洲老飛升荊蒿的高徒,還有那個曾經在仙簪城道號銀鹿、如今改名曾錯的鬼物。在落魄山上,他們仨陪著青衣小童,頓頓喝酒如喝水,喝得共患難的三兄弟,如今同富貴了,誰都不敢提一個酒字。高耕始終沒有返回流霞洲青宮山,師尊有令,讓他在此多盤桓一段時日,與那位景清道友處好關系,至于原本屬于高耕那一攤的青宮山事務,不必理會,缺了他高耕,青宮山還是青宮山。可要是高耕你能夠在此扎下根來,就算大功一件。如今曾錯更是每天都會寫日志,例如今日出門一趟,未能守心,又妄發數語,可恨可羞。
儒家道統薪火相傳,自古至今有三縱,至圣先師開天辟地,率領禮圣與文廟陪祀七十二賢,如日始旦,照破蒙昧,一縱也。文圣學究天人,如日中天,二縱也。至隱官時如日重明,三縱也。道統凡此三縱,皆天日天時也,吾輩學道者不可以不知
本來就是寫在私人日志上邊的一點小心得,結果不知怎么被隱官大人看了去,坐在桌旁洋洋自得的曾錯,后腦勺便挨了結結實實一板磚。
景清前輩誤我太多不是說好了你家山主老爺,最不喜旁人溜須拍馬,唯獨夸他那先生老秀才學問如何如何高,稱贊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讀書人,必然有功無過嗎
結果等到陸老真人與青衣小童按下云頭,來到鐵符江,再各自掐訣辟水,來到水府門口,水神白登和擔任水府半個謀主的曾錯,就已經在那邊候著了,進了府邸,一路穿廊過道,來到一處專門款待貴客的地方,陸雍便看見滿臉笑意的陳山主站在桌旁,擺好了酒菜,只等他們落座,下筷舉杯。
老真人心中感動,卻也沒說什么,上了桌都在酒中。
陳靈均把這頓酒給老真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主陪副陪三四陪,定要招待好陸老哥,不醉不歸。
老聾兒跟弟子幽郁,見過了年輕隱官,暫住拜劍臺,到了這邊,老聾兒確實有點后悔了,別說是這龍泉郡地界,便是整個大驪處州山河,在老聾兒眼中,不過是掌心大小,別看老聾兒在劍氣長城只管著一座牢獄,但是那邊的地盤,清凈且大,豈是如今這彈丸之地能比的何況先前帶著弟子離開劍氣長城,好不容易沒了珥青蛇穿法袍懸短劍的白發童子,在旁呱噪,這才幾天工夫,雙方就又見面了,愁是真的愁,只是盼著隱官大人稍微講一點良心,幫著自己與那位“小陌先生”,還有白景前輩,牽個線搭個橋,學得幾手上乘劍術,也不枉自己在此當個一般供奉,以后去了五彩天下的飛升城,也好替隱官大人美言幾句,說幾句自認問心無愧的公道話。
到了那座愈顯偏遠狹小的拜劍臺,茅屋簡陋,老聾兒反倒是不覺得有什么寒酸,幽郁先前聽見隱官大人與師父的寒暄內容,忍不住詢問一番,師父以前還當過一個蠻荒大王朝的太子殿下還有過一座廊腰縵回九萬屋、東邊日出西邊雨的東宮道場帶過兵打過仗,所向披靡,短短百年間便吞并了兩個世仇王朝老聾兒笑了笑,只說那是幾千年前的老黃歷了,不值一提,若說真正稱得上小有氣派的地方,卻不在昔年舊宅的房屋數量,而是每逢驕陽懸空,可讓數萬女官齊齊搬出梳妝鏡,恰似一輪熒熒大日在地生輝,反照天上。可惜那會兒年輕氣盛,自恃修道天資不差,練劍不慢,不知一味強出頭、鋒芒畢露的隱患,當年繼承大統,其實還是當了幾天皇帝老爺的,環顧四周,皆已經是自家國土,便有時無英雄之慨,就想要去劍氣長城走一遭,會一會那幾個能夠墻頭刻字的老劍仙。
幽郁便問出一個劍氣長城本土劍修都很想知道的問題,師父你當年是輸給哪位老劍仙
徒弟這一問,便問到了老聾兒生平最搔癢處。原來是道號龍聲的甘棠,當年主動孤身登上城頭,單手仗劍,顧盼自雄,無視一眾劍修,揚言要與老大劍仙單挑一場。
像那山下,少年求名,在所不惜。
拜劍臺這邊,除了郭竹酒經常獨自外出,還有納蘭玉牒和姚小妍,倆小姑娘,一個認了掌律長命當師父,一個與那自稱箜篌的白發童子拜師,她們的師父其實都不是劍修,但是師徒雙方,都沒覺得有任何問題。
來了個虛心問道的袁化境,老聾兒有問必答,只是心中唉聲嘆息不已,這才來幾天,就必須開始“往來酬唱”了糟心,自己果然與落魄山大道不契。
謝狗來郭盟主這邊點卯,已經被暫時除名的白發童子,剛好也在這邊,與那徒弟姚小妍笑哈哈,蹦蹦跳跳,比個子高低。一個問師父,要不要把劍練起來一個回答徒弟,急什么,你可是有三把本命飛劍的天才,我教給你的那三種煉劍法門,慢慢學緩緩煉就是了,保管隱官老祖催誰都催不到你這邊。
謝狗丟了個眼神給白發童子,后者心有靈犀。
我們找小米粒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