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知道斗然派開山一脈的祖師符箓,火蛟渡江符,到底能夠一氣掠出多遠,跨過多寬的水面。”
陳平安的嗓音從背后傳來,好似就站在椅子那邊,田宮駕馭那條符箓火龍,氣勢洶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后撞去。
田宮怔怔轉頭,只見那一襲青衫長褂,的的確確就站在椅子后邊,雙手搭在椅子頂部,笑望向自己。而那條直奔青衫而去的符箓火龍,不知為何,愈來愈小,距離那陳平安越近,規模越小,明明看似距離陳平安額頭不過尺余,洶洶火龍始終不曾停歇,但是那陳平安熟視無睹,好像篤定這張符箓根本無法觸及自身。照理說,這張符箓轉瞬間早已掠出十數里路程,約莫是這座符陣小天地內猶有一層“境界”,擋在了兩人之
間,如一道天塹,難以逾越。陳平安紋絲不動,趴在椅子那邊,老神在在道“若是符箓可以說話,那我這張符,能夠讓你這張符,叫苦不迭,有看似咫尺實則天涯海角的頹敗之感,教人心灰
意冷。”
田宮默然不語。
陳平安微笑道“我有一符,可以讓火蛟渡江符,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如若山蛟走水成火龍。”
田宮怒斥道“外道狂言”
陳平安笑問道“既然火蛟注定難以渡江,走水成功。我們閑著也是閑著,不妨猜猜看,我這張符箓,是個什么名稱”
田宮不情不愿給出心中猜測,“尺棰符。”
高人有高語,大人有大言,古云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
作為斗然派最癡迷修行的道士,田宮這點眼力和學識還是有的。
陳平安點點頭,“猜對了。再就猜猜看,符紙是什么材質”
田宮緩緩說道“煉光陰長河為符紙,故而別有功效,能夠以符煉符,如同走水。這類符法,是飛仙宮疊符一道精妙所在。”
陳平安笑問道“一棵道樹開五花,斗然派與飛仙宮不同宗,到底同源,同拜一位祖師爺。明知疊符有大用,為何不去互參”
田宮欲言又止,最終仍是無言以對。面容冷峻的少年香童,被鶴背峰楊玄寶譽為“符法造詣最近于玄”的修道天才,被那只大如山岳的金色手掌,鎮壓在山腳一般,雙腿盤坐,祭出了數件本命物,堪
堪托住那張山字符。
一襲青衫蹲在不遠處,吞云吐霧,當此人偶爾以煙桿輕輕磕地,香童便要面紅耳赤幾分,愈發吃力幾分。陳平安笑問一句,“童香也好,香童也罷,都是天才,既然是天才,想必看幾眼就會學會,我聽說桃符山時常舉辦道會,五宗子弟都會演習符法,切磋道法,取長補短,你為何沒有掌握斗然派的幾手開山符難道說你一次都沒有參加覺得五宗子弟,唯有自己是天才能成于玄第二誰給你的自信師尊楊玄寶還是因
為她帶你破格去過幾次云夢洞天”
香童臉色鐵青,少年畢竟難得外出,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才罵了幾句自認為是罵人的話吧。
陳平安笑道“多罵幾句。”
“身在山中不知山,既不知何謂鶴背峰,更不知何為桃符山。楊玄寶自身修符法,是大家,傳道教徒弟,是小家。”
“她將你保護得太好,拔苗助長了。將來香童或是黯然兵解離世之時,或是下山歷練身死道消之日,回頭再看人生路,捧殺香童者,楊玄寶是也。”
“小娃兒,你要對得起你師尊楊玄寶的寵溺和希冀。不可讓她一次傷心就打殺了萬千欣喜,讓她悔不當初。”
香童雙臂發麻,脖頸發酸,頭頂山岳越壓越低,少年只得越來越低頭。
最可恨的,是那個姓陳的故意每說一次,便在山上再加一山,逼得他好像一次又一次好像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