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青壤的崩裂,卻只是往外擴張了寸余的極小幅度,就碰壁一般,宛如浩蕩潮水才起便退潮。
陳平安隨手一揮袖子,將那些符箓灰燼輕輕打散。屈指一彈,那粒火苗瞬間鉆入仙藻的眉心。
她那人身小天地內,頃刻間大火燎原,焚毀萬物,甚至有如千萬條火蛇,或攀援盤山,或浮空登天。
于玄曾言,登山之初,什么術法都想學到手。等到了山巔,好像什么術法都是雞肋。
大概這就是合道的根祇所在了,得找出一條前人未曾走過的大道。
陳平安微笑道“青壤道友,千日做賊的,跟千日防賊的,看誰耗得過誰。你有本事就躲個幾十上百年。”
豆蔻看也不看一旁仙藻的凄慘處境,只是問道“青壤其實不是玉符宮言師的分身,對不對”
陳平安抬了抬手,將皮囊中空的仙藻收入袖中,說道“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道友你想怎么死”
豆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道“就這么燒干凈了,不可惜廣寒城祖師堂有很多秘術。”
陳平安說道“漲潮退潮很多次了,只是你們不記得了而已。這就叫物盡其用。”
豆蔻冷笑道“物”
陳平安淡然說道“不然還是人你們又不配。”
陳平安輕輕一合掌。
好像十幾個不同境遇的“豆蔻”便合而為一。
都有一個共同點,她那把本命飛劍被剝離了。
陳平安自言自語道“我有一把飛劍,得之已久,始終不解其妙。如道人氣府有儲君之山,原來是正好缺了一把輔佐飛劍,才無法開山。道之玄玄,不可言說。”
剎那之間,豆蔻來到一處山水秘境,發現自己站在一座白玉拱橋上,山路上長劍懸尸無數。
蕭形早就在此等候,她擦了擦眼角淚水,神色激動,伸手抓住豆蔻的胳膊,泣不成聲,“終于把你等到了。”
余時務背靠石橋欄桿,微笑道“不用自我介紹身份了,時日還很長,相互間會熟悉的。”
此地歲月,實在是太過枯燥了,連余時務這種性情的人,都要趕過來看一眼“新鮮大活人”。
盤腿坐下的陳平安,背靠著書箱,掏出養劍葫,看了眼篝火對面的那兩位,問道“知不知道你們叫什么”
婦人哪敢搭話,那白面魁梧漢子顫聲答道“狗男女。”
陳平安一時無言。
漢子問道“仙老爺打算怎么打發小的”陳平安問道“你怎么回事,就是個走慣江湖的惡人,讓人覺得沒有背負幾十條人命,都對不起你這兇狠面相。還當了幾十年的山澤野修,竟然這輩子都沒殺過人
”
漢子雖然心中疑惑,仍然小聲道“打小就暈血。不到萬不得已,不敢殺人。”
他自然是殺過人的,江湖水深,山上水渾,好幾次就曾遇到命懸一線的險境。至于這位仙師為何說他沒殺過人,天曉得。
陳平安朝那婦人抬了抬下巴,與漢子說道“你們雖然是露水鴛鴦,半路夫妻,她對你不差的,好好對她。以后能找個地方過安穩日子,就別趟渾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