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梧桐葉,便是一座幻象天地。青同手上還有不少這類梧桐葉,如果鐵了心不賣,可以借嘛,又不是不給錢,利息都可以談。
周邊并無一座仙家渡口,諸國人氣都向魚鱗渡聚攏了。
看得出來,經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桐葉洲有了很大的改觀,市井百工重興,說是太平世道可能為時尚早,但亂世氣象轉淡,是毋庸置疑的。
一路行來,短亭楊柳接長亭,偶有外出郊游的靚裝婦人和青蔥少女,亭亭玉立其中。鄉野村落雞鳴犬吠,炊煙裊裊。期間陳平安收到了一封種夫子的回信,說那座祖師堂之內,至少半數成員對此事持有將信將疑的態度,所以很多小國得到消息之后,都是硬著頭皮壯著膽子重新
鑿瀆。不難理解,先前米裕就是追殺青壤最賣力的一個,如今經由種秋給出殺二逃一的結果,祖師堂成員不是懷疑米大劍仙的殺力不夠高,而是信不過米裕有這種好運
氣。
是不是換成低一境卻福緣深厚的黃庭,更能服眾
不過種秋在信上也笑言一句,只要山主在魚鱗渡現身一次,保證各家勢力疑慮盡消。
大概這就叫人的名樹的影,隱官親臨桐葉洲殺妖,確實更像是一顆定心丸。
這天在一處山間棧道停步,范銅終于忍不住疑惑道“陳仙師,咱們說的那些芝麻大小的事情,聽著有意思”
婦人對此也是好奇萬分,豎起耳朵,想要知道個答案。陳平安隨口說道“讀書人,都喜歡寫文人筆記,記錄山水見聞,朝野掌故,還有宮闈秘聞、官場內幕什么的。此外水仙山鬼,狐魅花妖,草木精怪,都得有一些
。不一定非要記載大事,瑣碎事也是可以的。”陳平安怎么都沒想到,只是這么一句隨口胡謅的閑天,那對夫婦一聽這個就來勁了,跟打了雞血似的,本來感覺已經掏空故事的兩人,一下子就開竅似的,在確定當真什么事情都可以講述之后,婦人甚至掏出紙筆,幫著漢子一起按年份算起,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先嘀嘀咕咕,落筆紙上,等到寫滿幾張紙,再去陳仙師那
邊,當起了說書先生。
陳平安一邊記錄,一邊調侃詢問他們怎么就變得文思如泉涌了。
她捋過鬢角發絲,說若能在一本書上,有自己的名字和故事,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雙手握拳,眼神熠熠光彩,說自己這輩子做夢都沒想過能夠成為書上有名有姓的人。
原來如此。
漢子開始嫌棄自己的名字不好聽,由于諧音飯桶,從小沒少被笑話,漢子便詢問陳仙師,要不要換個。
那位陳仙師說不用,這個名字,在書外不討喜,書上反而有好處,因為容易被看客們一眼記住。
在一處舊豪奢之家的山野別業,已是斷壁殘垣,雜草叢生。驟然逢雨,他們在這邊躲雨,雨歇時池水重新聚作水銀窩。
那對夫婦時不時就要悄然走遠,每次耗費一兩刻鐘光陰不等,再回來時,俱是紅光滿臉,容顏煥發。陳平安搬了條太師椅坐在檐下,背后舊宅是一座五楹的寬大書屋,藏書萬卷,里邊書櫥柜眾多,倒塌歪斜,書籍散亂在地,悉數蟲蛀發霉,昔年壁上所懸畫幅,悉數墜地,漫漶破碎,興許多年之前,可能會有一個飽腹詩書的老人在此,縱橫排列如墻,壁上懸畫依四季時令花期而變更,每逢有客來訪入屋,不知主人所在
,需要高聲呼喊名號,主人聞聲佝僂走出坐在太師椅上,陳平安開始翻檢荒廟一役繳獲的戰利品,那劍修豆蔻有一件咫尺物,六棱的玉質剛卯。仙藻只有一件方寸物,是一柄形制特殊、連陳平安都不曾
見過的古鏡,不過要論里邊的家底,還是后者更為殷實,光是神仙錢,就有兩百多顆谷雨錢,還有兩件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