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陸沉所求,一直不是所謂的十五境,甚至不是什么大道圓滿,只在“見到我之真”。
不知是觸景傷情,或者本就是多愁善感,毛錐低頭凝視著水中魚,霎時間,游魚誤以為是有餌入水,哄搶爭食片刻,終究是一場空,悉數散去。
除去勘破生死虛幻的劍術,好似陸沉把他對人間的繾綣眷念,全都付與了一副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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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山。
陳靈均一路打著酒嗝,從鐵符江水神府那邊晃蕩回來,青衣小童眼尖,瞧見了山門那邊好似有訪客,便立即收了術法,按下云頭,飄落在道路上,凝神定睛一瞧再瞧,還好,不像是《路人集》上邊的豪杰人物,那就去會一會,酒足飯飽,精神正好。
這不他與新任水神白登和榮升謀主的曾錯,都是自家兄弟,好幾天沒見面了,甚是想念。就約好今天哥仨好好搓了一頓,提杯之前,沒忘記提醒白登只可小酌,莫要耽誤公務。曾錯等于是卷了鋪蓋去水府幫襯兄弟一把的,當那狗頭軍師,刑名、錢糧、師爺兼顧,生財有道,馭下有方。提醒白登諸多人情往來的訣竅,如何對付上司,駕馭下屬,交好同僚,明明白白的。白登的性格脾氣,由于大道根腳使然,確實糙了點,虧得有曾錯出謀劃策,再有他陳靈均從旁查漏補缺,才省去好大心力,這水神位置,算是坐穩了!
陳靈均晃蕩著兩只袖子,走向山門那邊,發現魏檗與那陌生面孔的年輕后生,望向自己的眼光,好生……尊敬?!
奇了怪哉,魏檗這家伙不對勁,自從當上了夜游神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子的,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總算發現小米粒跟仙尉都在給自己使眼色,示意身后。陳靈均轉過頭去,怔了怔,原來是道上來了兩位一看就是讀書人的。
陳靈均面露喜色,直接轉身,雙手叉腰,站在道路中間,哈哈笑道:“鄭世侄!上次一別,好久不見!”
鄭居中微笑點頭。
一旁的劉饗面無表情,嘖。
見過橫的,不要命的,就沒見過這么敢把鄭居中不當鄭居中的。
鄭居中就只差沒把名字刻在額頭上邊了,青衣小童這都認不得?
陳靈均則奇怪那位暫時身份不明的文士,怎么瞧著身形有些佝僂?
山門那邊陸神不動聲色,只是眼皮子微顫。
陳靈均大步走近那位自家兄弟陳濁流的徒弟,伸手擋在嘴邊,壓低嗓音說道:“世侄,若是還沒有來得及在縣城找客棧,不如去我山中宅子落腳?東西廂房隨便挑,若是嫌兩邊屋子小,騰出正屋給你住便是,自家人不說兩家話,就沒啥主人客人的,都不客氣不矯情!”
再一想,青衣小童趕緊補了一句,“若是喜歡清靜些,自在些,山中還有幾棟不錯的宅子,我帶你走走看看,相中了就說?”
窮書生,都好面兒。理解!那么窮書生身邊的朋友,想必也闊綽不到哪里去,老理兒!
魏檗無話可說,伸手扶額。
卻也懶得與陳靈均解釋什么。
這么多年來,都是這么過來的。
鄭居中說道:“心領,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