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風說道:“道門尸解法,終究是下乘,算不得長生正道,假托外力的尸解,又要下一等,所以對‘外力’的要求就高了,周乎極為自負,眼高于頂,雷解之法,要找的話,當然就要找龍虎山天師,毫無懸念的不二人選,可惜雙方并沒有香火情,周乎既不肯低這個頭,天師也未必愿意承擔這份因果。”
“水解,倒是勉強可以找淥水坑的澹澹夫人,但是澹澹夫人的道力還不如周乎,尸解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說不定會保不住一副仙蛻,就此淪為大道無望的鬼仙,又會心有不甘。若選火解,當然就要找北俱蘆洲的那位扛把子了,本來此解最為契合自身大道,折損道力最小,問題是好死不死的,周乎剛好與火龍真人有舊怨,周乎只是求份尸解,又不是一心求死,萬一火龍真人只是嘴上答應,心中暗道一句,自己送上門來了是吧……”
“山解,又如何能夠尋見神出鬼沒的三山九侯先生呢。周乎也無膽識,去打攪這位德高望重、法力無邊的前輩。”
“要說劍解,更是奢望。”
出海訪仙,就算周乎僥幸找到得那座孤懸海外的島嶼,也注定無法見到那位人間最得意。
“可世事就是這般巧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周乎得償所愿,終于還是劍解了。”
岑鴛機只當鄭大風是在炫耀一些道聽途說而來的學識見聞,由著對方好似天橋說書的絮叨。
鄭大風笑道:“只緣身在此山中。”
岑鴛機見那鄭大風的眼神有些不正經起來,便起身去往跳魚山。
她在行走之間,渾然不覺,自己眉心處出現一粒金光,轉瞬之間便蔓延整張臉龐,下一刻,岑鴛機神采煥發,身后拖拽出千百條金色游絲,之后那些交織成一個模糊人形的縹緲光線,便與岑鴛機脫離,清光皎然,剎那間生發出經絡,氣府,白骨,血肉,法袍,佩飾……
再一轉身,已是女子。
珠圓玉潤不說,只說面容之美,更是難以形容。
正是暫住在岑鴛機神魂中的大妖周乎。
得了山頂鄭先生的一道法旨,它才敢破例現身。
鄭大風對此毫不驚訝,朝她攤開手掌,懶洋洋道:“坐。仙尉道長和小米粒都忙著,就由我招待美徵道友了。”
周乎落座桌旁,風姿卓然。
鄭大風朝她遞過去一顆茶葉蛋,“道友嘗嘗?市井風味,價廉物美。”
周乎搖頭。
比如鄭旦已經去往九真仙館出劍,要替云杪的道侶,仙人境的鬼物魏紫,兵解脫劫,魏紫接受了那位鄭先生的建議,富貴險中求,身為女鬼,仍是選擇在白晝的陰雨天,嘗試舉形飛升。
鄭大風將那茶葉蛋在桌上輕輕一磕,開始剝殼,隨口問道:“這些年借助岑鴛機的耳目,對這座山頭有何感想?”
周乎并無開口說話的興致。
鄭大風笑道:“看待此山,如一本書,繁采寡情,久味有厭?”
周乎默然。
鄭大風奇怪道:“難道山上傳聞都是胡編瞎說的,美徵道友并非是那種剛愎自用、桀驁難馴的山巔修士?”
周乎瞇眼道:“馴?”
鄭大風囫圇吞下一顆剝完殼的茶葉蛋,歉意道:“是我失言了。”
若是我不失言,姑娘你會開口么。
周乎說道:“你方才說錯了一件事,我跟龍虎山不是沒有香火情,我早年與上代天師在幽冥道上,有過一段同行的經歷,合力追殺過一頭道行高深的兇悍鬼物。老天師為公道,我是報私仇。”
鄭大風恍然道:“原來如此,還有這等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