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倒是有個手持綠竹杖的黑衣小姑娘,經常獨自來這邊游玩,她也不用仙家御風手段,只是徒步登山,進了山,專門揀選僻靜小路,東躲西藏似的,在那樹后探頭探腦,左右張望,驀然一個箭步沖向下處隱匿地點……小姑娘只差沒有在額頭寫“蟊賊”兩個大字了,次次直奔竹林……
起先得知此事的禮制司的神女,巡游司的仙家胥吏,由于職責所在,當然緊張萬分,好在很快從魏山君那邊得了一道敕令,讓他們假裝不知即可。所以每次小姑娘登山,他們既不好現身攔路,又不敢出聲呵斥,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膽大包天的落魄山客人,進了竹林。
怕就怕小姑娘走出竹林的時候,已經肩扛幾根竹竿,大搖大擺扛著下山去。
攔還是不攔?攔了還有意義嗎?魏山君是說了不必管,可真“遭賊”了,到頭來誰吃掛落?
“嘖嘖,稀客。”
施展了障眼法、作儒雅書生裝束的魏檗說道:“景清老祖不留在山中待客,來這里作甚?”
陳靈均沒好氣道:“干嘛,還沒登門呢,就開始趕客啦。魏兄,傷感情了啊。還景清老祖,你惡心誰吶。”
魏檗伸手按住青衣小童的腦袋,笑瞇瞇道:“怎么跟我說話呢。嗯?”
陳靈均縮了縮脖子,解釋道:“這不是怕有我在場,鄭世侄言行拘束嘛。”
魏檗說道:“鄭先生已經離開落魄山了。”
陳靈均埋怨道:“老廚子不老道,說好了讓他再三挽留的,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魏檗問道:“怎就不老道了?”
陳靈均解釋道:“若是我來開口挽留,鄭世侄不曉得我在落魄山的分量,多半面子上抹不開,
生怕麻煩我。我一個長輩,總不好與他個晚輩,說自己在山主老爺那邊如何心腹,在山中如何有排面。老廚子是路人皆知的落魄山大管家,由他一而再再而三開口留客,鄭世侄就可以婉拒一二回,再順水推舟留在山中住下,回去定要說道說道老廚子……算了算了,大不了以后濁流兄弟再上山,我見面就先自罰三碗。”
魏檗笑道:“你還真認了這個世侄啊。”
陳靈均怒道:“不然呢?發跡了便不認窮親戚么,算什么英雄好漢,啊?!”
魏檗伸手按住狗頭,說道:“嗓門這么大,確是英雄好漢,對吧?”
陳靈均頓時氣餒。
周乎緊隨其后,來到披云山這邊。
魏檗點點頭,以心聲笑道:“美徵道友,可以隨便游覽北岳地界。”
周乎還禮,找了個蹩腳理由,道:“太久沒有走路了,來這邊散散心。”
雖說鄭居中讓她來此謀一份差事,領份俸祿,估計也就是她開個口和魏神君點個頭的事情,但是她實在難以啟齒。一位合道失敗的飛升境修士,與那始終找不到一條大道的飛升境,一個天一個地。
陳靈均誤以為她是披云山某司署神女,也沒啥興趣攀交情。
他不清楚周乎的根腳,周乎卻是極為熟悉這位青衣小童,從不好好走路,上山下山都喜歡甩著兩只大袖子。裴錢在山中,他就喜歡去灰蒙山找那云子侃大山,裴錢不在,他就多陪小米粒巡山幾趟。
魏檗帶著他們倆一起游山。
天邊的火燒云,好似是一位對鏡自憐的神女,開始梳妝打扮、往臉上涂抹胭脂了。
一起坐在山門口的竹椅上,馬上就要收工了,小米粒輕聲喊道:“仙尉仙尉,道長道長。”
仙尉收起書籍,揉了揉眼睛,“嗯?”
小米粒雙手拎住椅把手,連人帶竹椅一起挪向仙尉,然后張開嘴巴,作搖頭晃腦狀。
仙尉心領神會,笑道:“拉二胡還是唱道情?”
小米粒不假思索,“就唱你家鄉那邊的八仙過海,真是書上說的余音繞梁,百聽不厭嘞。”
仙尉道長,唱那道情,可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