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笑道:“將就人的窮講究,有酒有肉,可不就是誠意十足。以后木茂兄有機會去我家山頭,別的不敢不說,保管每天都有額外的早酒加宵夜。”
楊木茂點頭說道:“那我可就當真了。”
落魄山的早酒風氣,全憑陳靈均一己之力帶起。
陳靈均的酒桌上,推杯換盞,劃拳,都在交心。
自我吹噓,當然是從不含糊的,但是不管如何抬高自己,卻從不說誰的不是。酒桌之上,就怕喝高了,某某人算個什么東西,或者他不過是走了運,換成我又會如何如何。
楊木茂只以好人兄稱呼陳平安,丁嶸也不多問,甚至沒有用上聚音成線的密語手段。
陳平安以心聲笑道:“傳聞這位蜀劍仙的兩把飛劍,兩種本命神通恰好相反,不知他具體是怎么煉的劍。”
蜀中暑到了五彩天下,建造了一座超然臺,還在這邊躋身了玉璞境。楊木茂心氣不低,曾經在超然臺待過一段時日,卻對這位年輕候補的修道一事,比較服氣,蜀中暑若是天才,自己便是地才?
依照楊木茂泄露的內幕,蜀中暑年少時對于劍氣長城就十分神往,但是之所以沒有留在飛升城,理由很簡單,擁有兩把本命飛劍“三伏”和“黃梅雨”的玉璞境劍仙,覺得那座避暑行宮,克他。所以可以游歷飛升城,此地卻不宜久留。
齊廷濟說道:“你是要為那位成了供奉的老聾兒謀劃一二?”
陳平安點頭道:“老聾兒去落魄山,是形勢所迫,情非得已,做事情不含糊,出工又出力的,我這個當山主的,總不好讓他一年到頭犯嘀咕,什么水土不服,風氣不契的。”
齊廷濟搖頭說道:“我看意義不大,老聾兒的兩把飛劍是真正的相克,蜀中暑的飛劍就只是看似神通相反,三伏劍氣如暑氣蒸籠,黃梅劍意如陰雨水牢,可究其根本,還在是一條線上。”
“老聾兒也不蠢,早年跟蕭愻關系也好,在劍氣長城那么多年,不還是找不出破解之法?”
齊廷濟的言外之意,老聾兒在劍氣長城都未能解決此事,到了浩然天下,只會更加希望渺茫。
陳平安點頭道:“總要碰碰運氣。”
齊廷濟笑道:“甩手掌柜,倒是上心。”
謝狗不樂意了,齊老劍仙喜歡說話帶刺,這個習慣真不好。
上了酒菜,陳平安先給楊木茂和齊廷濟都夾了一筷子清蒸魚肉,肉質類似鱸魚。
謝狗有樣學樣,開始主動幫忙倒酒在白碗里,丁嶸暗自點頭,少女是“好人兄”的家族晚輩?一起出門歷練?資質、品行如何,暫時不好說,可至少是個眼睛里有活的。丁嶸雖然是天潢貴胄出身,只是這些年跑江湖跑下來,對于好些權貴的做派,她是愈發看不慣了。
扯閑天其實才是最好的下酒菜,楊木茂細嚼著魚肉,說道:“畢竟是一座嶄新天下,天時地利都還沒有真正穩固,總是會有一些奇異事情發生,久而久之,也就見怪不怪了。”
“東邊,那些來自青冥天下的道官老爺們,不知怎的,本來已經分好地盤,開始各自經營了,突然間就亂成了一鍋粥,打來打去,聽說都快要腦漿四濺了。都不是那種單打獨斗,而是相互群毆,偶有落單的,你偷襲我暗算,手段迭出,反正誰敢下山誰倒霉,成群結隊也不穩妥,一些個祖師堂都莫名其妙就塌了,搞得跟我們北俱蘆洲似的,若非被身份拘著,真想去那邊長長見識。”
“我們離著南邊最遠,聽說那邊也不消停,每天都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泥巴,傳聞已經出現了一個占地極廣的王朝,開國皇帝是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玉璞,與兩個山上門派結盟之后,地仙頗多,揚言要合力開創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太平世道。無需動用一兵一卒,數百位修士,一起出動,可不就是橫掃諸國,摧枯拉朽,好像期間有個不肯認慫的王朝,也算屈指可數的強國了,可惜山下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十幾萬兵馬,兩支所謂精銳邊軍,都不夠那幫山上神仙塞牙縫的,地面上的戰場,尸山血海,騰云駕霧的仙師們直呼不過癮,造就出大批鬼物,以術法驅使陰兵過境,順便收拾掉了周邊幾個小國。大概是為了立威吧,那些淪為藩屬的,頭幾年里邊就慘了,匪過如梳兵過如篦,但凡是史書上有過記載的所有慘狀,估計每天都在發生。”
齊廷濟微微皺眉。
謝狗看似沒心沒肺,狼吞虎咽,下筷如飛。
丁嶸眼角余光一直留意那位好人兄的眼神、臉色,可惜看不出什么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