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廷濟伸手繞后指了指謝狗,道:「出劍的是她,如果是我,今天你們開不了朝會。」
謝狗雙手叉腰,紅彤彤的臉頰,神色可驕傲了,偏還要故作謙虛,「雕蟲小技哈。」
張敷之苦笑不已。他又能說什么。
能夠當上金鏨王朝的第二任皇帝,一來張敷之性格溫和,更重要的,當然還是他那門派的掌門師伯,屈圣通是時下金鏨王朝屈指可數的元嬰境修士之一,精通星象,擅長算卦,行靈官法,進了五彩天下沒多久,便得了一樁仙家大機緣,僥幸破境躋身元嬰,開辟出一座私人道場,近十年都在閉關,遠離俗世,回頭來看,還真就被他躲過一場無妄之災的刀兵劫?
本該在南邊只手遮天的朝廷,剛死了一大片,甚至連皇帝的腦袋都不見了,還有誰敢坐那張斷頭臺似的龍椅?
張敷之當然也不敢,如果可以選,他一定不當這出頭的椽子。只是國不可一日無君,金鏨王朝廟堂里邊還活著的各路仙師,實在不愿偌大一個王朝就這么頃刻間分崩離析,挑來挑去,便相中了張敷之。張敷之聽到此事,倍感荒誕,不曾想正值閉關的掌門師伯,竟然降下一道法旨,讓張敷之順從天意和民心,登基繼承大統。
張敷之不得不從。
一國之內,沒人跟他搶,張敷之本身也算可以服眾,就這么莫名其妙成了一位九五之君,至于能當幾天,張敷之也吃不準,會不
會跟先帝一樣去靈柩里邊躺著,當個鄰居,還是說不好。
謝狗挪步,踩在一顆死不瞑目腦袋的面門上邊,低頭瞪眼,不愧是在北俱蘆洲山下走慣了江湖的,與那頭顱問了句你瞅啥。她一腳將其踩得臉龐凹陷下去,有顆眼珠子唰一下迸射出來,如暗器砸向遠處一位新任尚書大人,嚇得后者趕忙側身躲避。
貂帽少女抬起頭,呵了一聲,「我只是殺人快一些,遠遠不如這些仙師殺人的花樣多,這趟金鏨王朝之行,我可是長見識了。比如這個叫蔣邈的啥啥大將軍來著,就特別欣賞麾下愛將們的剁肉泥、架油鍋,尤其癖好以孩童筑京觀,每次攻入一座城池,美其名曰洗城?」
謝狗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臉色陰惻惻道:「我家山主說啦,我的作風,簡直就是后世山澤野修的祖師爺,你們聽聽,能是個善茬?結果好嘛,碰到你們,都要甘拜下風。」
謝狗撇撇嘴,「齊老劍仙,你們繼續聊,我就不搶你的風頭了。」
齊廷濟笑了笑,「也沒有太多可聊的,就是給他們提個醒,以后金鏨王朝做事情,不要再這么顧頭不顧腚了。」
他一句戲謔的「顧頭不顧腚」,廟堂文武再看看地上的那些腦袋,愈發覺得齊廷濟這個說法,真滲人。
齊廷濟緩步前行,走到張敷之身邊,雙方并肩而立,他看著那張龍椅,張敷之目不轉睛,心弦緊繃。
齊廷濟繼續說道:「以力壓人,沒什么問題,我們劍修以劍術講理,跟蠻荒畜生講理了一萬年。你們這撥桐葉洲山上仙師凌駕于凡俗之上,我也能理解,到了一個儒家和文廟終于不再管你們的嶄新天下,置身于規矩稀碎的的新地方,天不管地不管的,性子野了,做事無忌諱,諸多欲望約束不好,還是可以理解。但是這里邊有個小問題。」
「你們的力氣太小。」
齊廷濟伸手拍了拍張敷之的肩膀,笑道:「實在是太小了,但是你們做的事情,大嗓門講的道理,卻是我齊廷濟都要反復掂量都未必敢做、能做的。」
一位心有所想的武將,他實在是憤恨這撥氣勢凌人、來歷古怪的劍修,天曉得是不是暗中密謀多年、假托飛升城之名、再來將金鏨王朝鳩占鵲巢的陰險路數?少跟我們扯這些有的沒的,雙方坐下來分贓便是,劍修又如何,不還是修道之人,不需要搶占天材地寶,就不需要堆積成山的神仙錢了嗎……他瞬間被齊廷濟一條劍光洞穿身軀,后者以劍氣摘出整顆膽。
齊廷濟看也不看那具尸體,譏笑一句,「膽子也不大啊。」
齊廷濟說道:「今天你們肯定還要死一些人物,記得幫忙捎句話到下邊,走快點,那條黃泉路上還能跟上隊伍,省得他們死得不明不白的。就說是齊廷濟說的,你們實在是太弱了,連一個飛升境都無,就敢做無法無天的高調事情。」
齊廷濟沉默片刻,「百無禁忌,你們是真不怕啊。與蠻荒畜生何異?」
一直站在門外的小陌淡然道:「很多事情,猶有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