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斗指丙為芒種。
地上澤草所生,種之芒種。
太陽從海上躍出,像一顆永恒不朽的金丹。
當他們走在一起,就像一座名為“劍仙”的道場。
去往皇宮千步廊的那條路線上,都是人,附近的大街小巷,墻頭,高樓,屋頂,甚至是樹上,一切適合登高望遠處,都是人頭攢動的場景。還有很多人站在搬到門外邊的椅子凳子上,桌上,孩子們坐在長輩的肩膀上……他們都想看一看,到底是誰,能夠從崔瀺手上接過那方國師印,坐上御書房小朝會的那條椅子,他們既好奇又憧憬且擔憂,這個人,不管是年輕氣盛的,還是老成持重的,他到底能不能夠為大驪王朝帶來更大的強盛,能否讓大驪邊軍的馬蹄響徹蠻荒天下?他會不會當了國師,就要對崔瀺時期的既定國策,全部推倒重來?他敢不敢親臨戰場,去見一見那些強悍暴虐的蠻荒妖族?他的名字,蠻荒天下會不會感到完全陌生?
照理說,京城的幾座城頭之上,是最宜“賞景”的,居高臨下,一覽無余。想要通過關系門路,去那視野開闊的城頭占個位置,得個近水樓臺,想都別想,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今天能夠登上城頭的人物,不看官職,不看家世,只看戰功。禮部和兵部為此共同列了一份單子,都是皇帝陛下過目、欽點的,他們幾乎都是老人,身經百戰的大驪邊軍老卒。
除此之外,今天在城頭巡視的披甲銳士,也清一色換成了各種供奉、隨軍修士。朝廷為了籌備今天的慶典,京城諸部司,大大小小所有的衙門,已經忙碌了數個月之久,今天之前,官員們私底下不是沒有牢騷,畢竟慶典一天沒有確切的日期,他們就要一天緊繃著心弦,各自轄境內不可以出現任何的紕漏,一來察計考評在即,再者官場里邊誰都心知肚明,只有這件大事上的任何小事,都有可能直達天聽,被皇帝陛下獲悉,甚至是專門下達一道諭旨,而事實正是如此,之前京畿地界的縣城,都還不是京城之內,兩個江湖門派之間的聚眾斗毆,據說當夜就有一道手詔從御書房送到了縣令的官廳。
偏偏在皇城的城頭之上,臨時出現了一撥名單之外的登高人物,不過朝廷沒有任何阻攔,只因為他們是新任國師的自己人。
自家寶瓶洲,道號靈椿的落魄山掌律長命,她身材高大卻勻稱,別有韻味,當她在城頭站定,宛如一尊祠廟里走出的神女塑像。
桐葉洲,青萍劍宗首任宗主崔東山,眉心有痣的俊美少年,白衣若云。
南婆娑洲,龍象劍宗的酡顏夫人,頭戴珠釵,身穿錦衣,尤物動人。
還有扶搖洲天謠鄉劉蛻這個外人,少年容貌的老飛升,眉眼陰鷙,氣勢凌厲。
崔東山笑問道:“齊廷濟怎么臨時改變主意了?”
齊廷濟已經卸任龍象劍宗的宗主,再加上這位老劍仙的一貫脾氣,確實不太會做這種甘當綠葉的活計。其實齊廷濟跟劉蛻都是差不多的性格,講究一個天無二日。
劉蛻隨口說道:“齊道友不還保留了個客卿身份,他出現在隊伍里,不值得大驚小怪吧。”
北游途中,齊廷濟跟他提醒過一件事,以后跟落魄山結盟了,一定要注意崔東山這個人,要小心。劉蛻本以為崔東山會在慶典中露面,沒想到白衣少年竟然留在這邊陪他們一起看熱鬧。
崔東山笑呵呵道:“客觀如大地山峰,主觀如浮云流水,天差地別吶。”
劉蛻知道糊弄不了崔東山,猶豫了一下,說道:“齊廷濟心里一直將齊狩配不上寧姚視作生平幾大遺憾之一,但是看到寧姚與陳平安結為道侶,齊廷濟又覺得理當如此。”
酡顏夫人贊嘆不已,話這樣說,說得這么好,差不多也到頭了?齊廷濟貶低自家子孫,夸寧姚,抬陳平安……劉蛻真正要捧的人,不還是齊老劍仙的看人眼光和胸襟氣度?
崔東山點頭道:“看來齊老劍仙找了個真正能談心的好朋友。”
劉蛻會心一笑。
今天這場閑聊,其實崔東山的開場白,直呼其名“齊廷濟”,就是在定調子。
崔東山說道:“如果可以,劉道友幫忙盯著點,保不齊就有幾個準備在今天搗亂的,做不成什么,惡心一下大驪王朝還是可以的。”
劉蛻眉毛一挑,“還有這種不知死活的?真當大驪是吃素的,不怕被滅國,砸神主,破山伐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