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小涼沒有往皇城那邊走去,反而與人流相反方向,往外城行去。
人間送花神,就此別春風。于道各努力,那就有緣再會。
京師富貴門戶和商賈都已開啟冰窖,近期就陸陸續續有攤販售賣各色冰鎮的冷飲,花樣百出,層出不窮,漂亮得讓人不舍得下嘴。賣?借機賣出個高價?送!爺今兒開心,樂意!
結果一方非要白送,一方非要多給錢,雙方竟然鬧得差點急眼了。也是怪事。
花神廟門外,一個貌美婦人帶著個老仆,慢悠悠逛著喧鬧的廟會。
一位是最讓人間百花神女發愁的封姨,她幾乎每年都要來此花神廟轉一轉。
老車夫化名蘇勘,曾是遠古天庭玉樞院斬勘司的主官神靈。
氣態雍容的封姨在廟會走走看看,打趣道:“是不是想要感慨一句,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老人搖頭道:“不至于。”
她咦了一聲,“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蘇勘雙臂環胸,說道:“既然與他有些過節,不太對付,吃過些小虧悶虧,他若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豈不是顯得我更是窩囊廢,所以罵他幾句不痛不癢的,還不如贊他是個梟雄?”
封姨故作恍然道:“梟雄?倒是個頭回聽見的新鮮說法。”
老人嗤笑一聲,“沒點城府心性,那小子能走到今天,走到這里?你好好思量一番,如今所有人,山巔的,都覺得他最大的機緣,是那位存在?錯了,大錯特錯!馬苦玄是神靈轉世,可惜他只是表面像神靈,陳平安這個泥腿子出身,才是真正最像我們的,他很早就比如今的我們更像神靈了。”
封姨琢磨一番,“有些道理。”
她蹲下身,在祠廟內廊道里邊的一座攤子,買了一整套的十二花神粉彩杯,托名仿的衍慶堂款。可惜討價還價過于輕松了,以至于她都有些意態闌珊。
若是以往,這種集會,好些登徒子可就不是管不住眼神了,都要上手的。但是今天,大驪京城各地,沒有誰有這膽子。
當下京城戒嚴程度,超乎想象。大驪朝廷是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紕漏的。
不光是整個寶瓶洲都在關注這場慶典,說句毫不夸張的,其實整座浩然天下都在看著這座京城。
大驪朝廷為了力保萬無一失,除了名義上管轄京師地面治安的衙門,以及在城外駐軍的一州將軍也已帶兵入城,此外還有從各州秘密抽調而來的隨軍修士,數量多達千余人,他們分工明確,一起負責盯著城內的角角落落。只說京城內的兩個大縣,兩座縣衙為了配合這場慶典,早就開始著手準備,一座衙門,從官到吏,近期哪個不是心弦緊繃,晝夜勞碌,關鍵是上邊誰都不說到底是為了什么。比如朝廷為此專門更換了一位做事嚴謹的青壯縣令,并且臨時增設了數個過渡官職。用縣衙私底下的話說就是屆時一條野狗都不能出現在街面上。
京城早早將那武館、鏢局和落腳縣內的各路江湖武夫,逐一錄檔,不光是今天,還有前后兩天的行程安排,都要被仔細記錄在案。其實也不用當官的撂任何狠話,只要看到他們臉上那種難以掩飾的精疲力竭,就知道他們沒有開玩笑,并非是故意嚇唬人。縣官不如現管也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也罷,與他們平時關系親近的父母官,親民官,至多只能暗示幾句,說不定這輩子就只能碰到僅此一次的盛事了,說一千道一萬,甭管有無官身,咱們大伙兒歸根結底,都是大驪子民,各自都行個方便。
不混官場,就是覺得熱鬧。稍稍在公門修煉過的,便會一眼分明,最是清楚這里邊的不同尋常。
因此京城里邊的江湖幫派,大小武館,近期就都老實一點,別找死,只要觸了霉頭,可就不是吃牢飯那么簡單的事情了。此外游手好閑的浪蕩漢,想要揩油的地痞流氓,賺點外快的扒手等等,幾乎都從不同渠道得到了風聲,縣衙捕快甚至是直接登門,將但凡在衙門有點案底的,挨家挨戶走了一遍,若說他們是吃皇糧的胥吏,那么關鍵是門外往往還站著個一看就是吃軍餉的精悍人物。
蘇勘背靠廊柱,說道:“在我看來,這就叫國家不幸詩家幸。若是身在太平世道里,陳平安這家伙撐死了也就是個金丹地仙,運道再差些,說不定還在如今還在小鎮某座窯口拉坯燒瓷。”
封姨站起身,點點頭,“詩家?陳平安在詩詞一道的造詣,還是很有名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