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他這種性格的野修而言,今日風波,老子都能沒死,毫不氣餒,反覺痛快,想要獨自豪飲!
陳平安對花神廟附近宅子的情況,可謂了如指掌,不僅僅已是飛升境,有宋云間坐鎮國師府,京城風貌一覽無余,比任何掌觀山河神通都要管用。但是也沒攔著劉蛻的出手,只會在關鍵時刻才會讓小陌或是謝狗出手。書簡湖是你劉老成的書簡湖,大驪京城便不是我的大驪京城了?
劉老成默默運轉氣機,以秘法縫補人身山河和治療肉身,兩件法袍底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筋血翻動,白骨生肉。
陳平安見劉老成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主動說道:“一座書簡湖,不光是真境宗要換掉,現任湖君也要換人。不過姜尚真做事情,急了點。”
若說姜尚真是放浪行事,那就還真是冤枉了他。姜尚真是想要一鼓作氣,緣于當下的新飛升陳平安,身上還帶有一股寶瓶洲的氣運。那么現在做出的決定,對于大驪朝廷或是落魄山,只要是與陳平安牽連越深的,就越容易事半功倍。這等千載難逢的良機,過時不候。一旦錯過了,哪怕是明天做出同樣的決定,也不是不能成事,但是有可能事倍功半。姜尚真是個生意人,怎么花錢是很隨心所欲的事情,但是具體怎么賺錢,姜尚真有自己的執念。
凡俗覺知不到虛無縹緲的國運氣數,大修士卻是冥冥之中自有體悟的。
劉老成盡可能快速恢復道力,主動趕來國師府,將劉蛻攔在京城大陣之外,劉老成只是得了一張暫時的保命符。今天等他出了國師府,是什么光景,能不能走出大驪京城都還兩說。
陳平安笑道:“你的脾氣也燥了點,好歹聽姜尚真把話說完,聽聽看他打算將你貶謫到哪里去趴窩。”
“這好像不是你的一貫風格。”
“對了,光天化日之下,疑神疑鬼,總是做賊心虛。心里邊沒有鬼,何必怕天黑。”
聽到這里,劉老成猶豫了一下,大略解釋道:“我以仿儒家本命字的旁門手段,祭出那兩尊文武廟神靈,其實支撐不了太久,而我見到姜尚真的第一眼,就已經施展這份神通了。既沒心情,也不敢陪著姜尚真一直說廢話。我就怕他既知曉內幕,又清楚我的脾氣,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陳平安點點頭,也沒有就“本命字”去刨根問底,轉移話題問道:“冒昧問一句,那些仿冒張鎖劍符的根腳由來?”
劉老成說道:“我有個徒弟,是云林姜氏庶出,叫姜韞,國師肯定還記得他。他有一張于老真人的鎖劍符真跡,我悉心鉆研數十年之久,才勉強能夠仿造出來。”
陳平安說道:“劉島主在符箓一道的造詣,稱不上絕頂。”
劉老成扯了扯嘴角,沉默片刻,“就不問問看,我是如何能夠仿出本命字神通的?不是我自視過高,任你旁觀得再仔細,想要偷學去,終究是徒勞。”
陳平安說道:“那我就真是羞辱你了。”
停頓片刻,陳平安笑著補了一句,“我也不與你做這樁買賣。”
在國師府,我強取豪奪,白拿你劉老成一份殺手锏,是羞辱昔年書簡湖的湖主。但要說你肯主動拿出這份道法,從我這邊換取一張護身符,也是休想。
劉老成轉頭望向外邊院子的一樹桃花和金冠道人,輕聲道:“不管你信不信,門外最后那句話,是我的真心話。”
遙想當年,青峽島的年輕賬房先生,身懷一塊篆刻有“吾善養浩然氣的”玉牌,才能登島,才能活著離開宮柳島。
陳平安點頭道:“我相信。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我們都難辭其咎。”
劉老成嗤笑一聲,城府再深,機緣再好,破境再快,到底是書生本色。
容魚站在書房門口,輕聲道:“國師,竹籃堂蕭樸到了。”
陳平安點頭道:“讓她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