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間不解,問道:“為何?”
小陌說道:“不為何。”
宋云間啞然,滿臉憂愁,“心慌慌。”
小陌懷抱竹杖,意態閑適,躋身了十四境,恰似脫卻一副大枷鎖,確實輕松。十四之前,修行如工筆,十四之后,便如寫意。
宋云間想起一件小事,說道:“花神廟廟祝葉嫚,這位昔年的開襟小娘,當時她分明已經認出了國師的身份,為何假裝說是認錯人了?”
小陌說道:“萍水聚散,偶然重逢,既然不知道該聊什么,不如見面故作不相識。”
宋云間點頭道:“妙。”
這位雌雄莫辨的金冠道人,伸手拂過低矮枝頭的桃花,輕聲道:“在書上見著幾句箴言,說那潑天的富貴,偌大的名聲,自道德來者,如山林中花,自是舒徐繁衍。自功業來者,便如園圃中花,艷重一時,終有遷徙興廢之憂患。若是一味以強力豪取者,如瓶缽中花,其根不植,其枯其萎可立而待矣。”
宋云間的大道根腳,決定了他必然是畫地為牢的處境,身不由己的命運。這座大驪京城,既是他的道場,也是他的牢籠。
察覺到宋云間的魂不守舍,小陌沒來由想起了桐葉洲的那棵萬年梧桐樹。
他們身上,好像永遠有一層好似煙籠寒江的愁緒,道心蒙塵,意志消沉。
小陌聽著二進院落松蔭底下的嘰嘰喳喳,她就不會,她就像行走人間一輪驕陽,永遠高高仰著腦袋,望著遠遠的地方。
謝狗的“將來”,近得就像明天就會到來。宋云間和青同們的將來,遠得好像他們自己都不信明天跟今天有何不同。
宋云間收拾一番紛亂心緒,慚愧道:“讓小陌先生見笑了。”
小陌搖搖頭,“擱在以前,我會覺得你們都是碰巧能夠修行的廢物,現在稍稍能夠體諒幾分。”
宋云間轉頭望向官廳,宰相巍巍坐廟堂,此間得失費思量。
一部道家大經有云,春三月,此謂發陳,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夜臥早起,廣步于庭,被發緩形,以使志生。
好個“發陳”!
位于南薰坊右邊的鴻臚寺,跟關翳然所在的工部衙署是鄰居。
臨時從鴻臚寺趕來國師府的年輕官員,當得起豐神俊秀的贊譽。
荀趣跟曹晴朗是科舉同年,不過功名要比曹晴朗低一大截,名次很靠后的二甲進士出身。荀趣如今的官身是鴻臚寺序班。
在官員多如牛毛的大驪京城,屬于清水衙門里邊的芝麻綠豆官。
當年曹晴朗進京趕考,就跟荀趣一起借住在一座京城寺廟里邊。兩個同齡人,屬于心跡相契,志趣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