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站起身,韓祎沉默片刻,緩緩說道:“陳溪姑娘,我若是個白身,不當官,那我今天可以大大方方,當得起你的一聲謝。但我既然是長寧縣的署理知縣,受之有愧。”
陳溪茫然。
唉,當官的,說話就是這么彎彎繞繞的,老百姓總是聽了也聽不明白。不過她感覺這位韓縣令,與那王縣令確實不太一樣。
大概,真是個好官吧?
容魚說道:“韓祎,可以坐下說話了。”
韓祎不敢有任何如釋重負的心情,只是依舊揪著心落座,如坐針氈。
容魚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決定說道:“陳溪,其實……我們公子很快就看到這邊的事情了,很早就看到了。至于為何沒有立即現身,這里邊的緣由,我有必要跟你解釋……”
陳溪聞言有些慌張,趕緊搶過話頭說道:“容魚姐姐,我曉得的,常聽人說貴人語遲的說法,說話慢些,聲音也不大,做事情更是要多想想的。”
說實話,現在的處境,讓少女迷迷糊糊的,可能感覺就像是小時候跟著爹娘正月里去走親戚,家族里邊在縣衙里邊,最有出息的
對他們很客氣,也很好,但是親戚長輩們的熱情,會讓她也覺得有些緊張,比如打了個一兩銀子的大紅包給她,她眼饞,爹娘卻都是不敢收的。因為收下了,都不知道將來該怎么還禮。
容魚苦笑著搖搖頭,竟是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解釋才好了。
好像被少女的說法給歪打正著了,其實對,也不對。這里邊牽扯到事務,實在是太復雜了。
即便是韓祎這種意遲巷豪門出身的大驪朝第一縣令,他所知道的,也不過是一幅長卷的一角,序都未必算得上。
韋赹總覺得“容魚”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只是怎么想都想不起來。意遲巷同齡人就沒誰喜歡帶他一起玩唄。比如韓六兒當上了長寧縣的署理知縣,他還是去自家酒樓給人敬酒的時候,從那張桌上聽來的消息。不過當時敬酒之后,那天韋赹還是自個兒把自己喝高了,只要朋友混得牛氣了,混得越來越好,他就真心覺得高興,哪怕他們跟自己肯定會變得越來越沒得聊。
韋赹試探性問道:“容姑娘,你家公子在千步廊哪座衙門高就啊?”
韓祎倒抽一口冷氣,一腳就踩在韋胖子的靴子上,實在是過于著急,沒心思掌握什么力道。韋胖子吃疼不已,悶哼一聲,憋著,穩了穩肩頭,到底還曉不得不能在這邊大呼小叫的,可別連累韓六兒難做人。可實在是忍不住,韓祎那一腳疼是真疼啊,韋赹破功了,殺豬似的喊出聲,然后胖子趕緊伸手捂住嘴巴,只敢提起那只靴子,偷偷蹭了蹭小腿。
少女看得目瞪口呆,臉上有些笑意。好像這樣的場景,她才是比較熟悉的,能夠稍微安心的。
容魚敏銳察覺到少女的心境變化,看那韋赹就順眼幾分,她主動笑著開口道:“聽說你在菖蒲河開酒樓,生意比較一般?”
韋赹可憐兮兮看了眼韓祎,韓祎不動聲色,韋赹再看,韓祎只好硬著頭皮小聲道:“容魚姑娘問你話,你就照實說。”
韋赹還真就放心了,說道:“生意比不得老鶯湖園子哦,差老遠了,我那大伯就擔心酒樓會不會開不下去,估計是怕我回家啃老本,沒法子,說實話,咱們家祖上真是積德卻不攢錢啊,我那大伯就幫忙出了個餿主意,讓我穿戲服去唱戲,我臉皮自然是夠的,就身段差了點,不然老老實實掙錢,唱戲咋了,清清白白靠真本事討個賞錢,不磕磣!”
少女不敢笑話那個說話有趣的胖子,她只好瞇起雙眼,使勁點頭。
韋胖子挑了挑眉頭,丟了個眼神給那少女,姑娘你懂的,得空兒去我酒樓捧個人場就成,吃飯喝酒,哥哥我不收你一文錢……
汗流浹背的韓祎已經快崩潰了。韋胖子,韋大爺,韋祖宗,你就給我閉嘴吧你。
你知不知道整個意遲巷、篪兒街極有可能就在今晚,就都要翻天了?!街坊鄰居之間,要少掉好些舊面孔,多些新面孔?!
韋胖子當然不知道。
容魚始終輕輕握著少女的手,拍了拍手背,“他叫韋赹,也是意遲巷出身的公子哥。看著不像個好人,良心跟體重一樣多?”
國力強弱如何,終究是沙場上見生死,分勝負。這是誰都可以瞧得真切分明的,打了個勝仗還是敗仗,老百姓都能大致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