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茂既心中欣慰,又心疼道:“莒州,那也太過一窮二白了點啊,那邊自古民風彪悍,瘴氣橫生,政教未曾開化之所……”
關翳然伸手拂過頭頂,笑道:“可是官帽子與所有刺史一般大啊。”
“那就這么辦。若是當不上刺史,你小子也休要來我這邊哭鬧撒潑。”
老人點點頭,沉默片刻,唏噓道:“年輕時候看那武俠演義和公案小說,總能瞧見個騰云駕霧出場似的青天大老爺,將那些個冤假錯案給一下子沉冤得雪了,或是某位新科狀元郎,寒窗苦讀出身,也無任何官場歷練,得了皇帝的賞識,很快就可以將一個地方治理得條理清晰、百姓人人安居樂業。”
關翳然笑道:“小說演義嘛,讓我們這些看客怎么覺得抒發郁郁不平之氣怎么來,合情第一,合理第二。人生已然不輕松,何必在書上找不痛快。”
長孫茂瞇眼望向關翳然,“書上是書上,世道是世道,書頁可以不翻,全憑個人喜好,生活卻是每天都要睜眼就在的。那么如今換由年紀輕輕的陳國師掌舵大驪這艘大船,你覺得是合理呢,還是合情呢?”
關翳然微笑道:“既合情也合理,情理并列第一。”
老人點點頭,“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
大半夜的,宅子外邊的意遲巷街道,卻會時不時喧鬧嘈雜一番。
鴻臚寺卿晏永豐,這位身材矮小、面容精悍的紫照晏氏家主,正在與兄長晏皎然,一起啃著冰鎮西瓜,意態閑適。
篪兒街這邊,也是動靜不小,除了洪霽親自帶隊的尋常兵馬司騎卒,還有晏皎然一手篩選、提拔起來的隨軍修士,負責抓人。
被帶出各座高門府邸的人,多是些在大驪京城地面很有牌面的年輕面孔和青壯歲數,在京城尚且如此,到了地方上,只會更有身份地位。
至于這些幾乎同時被家族從京城各地喊回家中的人物,是直接丟去刑部吃牢飯,或是帶去大理寺定罪,還是送往都察院受審,就看他們在當年開鑿大瀆一事上賺了多少顆谷雨錢了。偶爾會有那手握實權、上了年紀的煊赫京官,高聲叫喊,說著大驪王朝的法令條款如何如何,知不知道他是誰之類的。
不光是大驪王朝權貴扎堆的一街一巷,還有幾坊,都直接被兵馬司騎卒攜手隨軍修士,給圍了起來,尤其燈火通明。
被譽為一國計相的戶部尚書,沐言沐尚書的府邸,不在意遲巷或是篪兒街,他是地方上家境一般的士族出身。
年近五十的沐言,是一個極精明、對錢財和賬簿數字極有嗅覺的罕見官吏,所以才會從原先的刑部左侍郎沐言,破格擢升為戶部尚書,代替馬沅,成為一國計相。
而刑部尚書馬沅,今夜竟然身穿官服,親自登門拜訪,看著那個臉色慘白無色的戶部尚書,以及沐言幾個瑟瑟發抖的子女,馬沅淡然道:“我親自帶你們走,總好過被甲士綁著走。”
菖蒲河畔,一棟不大不小的酒樓,一個胖子領著個怯生生卻滿臉好奇的少女逛起了自家酒樓的堂屋、雅間和廚房,他們身邊,還跟著個腰懸紫皮酒葫蘆的曹耕心,勸說陳溪姑娘不如在這邊謀一份差事,韋掌柜若敢見色起意,毛手毛腳,自己就直接把韋胖子丟到刑部大牢,瘦他個一百斤肥膘……韋胖子急得跺腳,廊道地板震天響,說自己是正經人,陳溪姑娘你別聽曹侍……曹大哥亂說……
外鄉少女瞇眼而笑,欲言又止,只是忍不住,還是輕聲開口好奇詢問那個曹耕心,曹大哥你當的官,有韓縣令那么大么。曹耕心唉了一聲,得意洋洋,一拍酒葫蘆,說姑娘你這就見識淺了點啊,我曹某人腦袋上邊的官帽子,可就大了,韓縣令這種芝麻官見著了我,說話的時候舌頭都要打結的,我只需一瞪眼,一冷哼,他們就要心慌,所以陳溪姑娘你只管放心,我們既然認了義兄妹,出門買胭脂水粉的時候只管底氣十足,與店主攤販們大嗓門砍價……
少女茫然,什么時候認的義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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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靈峰去往霽色峰祖師堂的山路,他們三三兩兩走在一起。云霧繚繞,飄散著淡淡的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