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所在那片海域,貌似齊齊整整,如被刀割豆腐一般,瞬間蕩然無水,實則是無數海水都被大道擠壓到了一人周邊。
海底漸漸響起一陣陣擂鼓聲,那是人間武道之主的強烈心跳。
更遠處的海水瘋狂傾瀉入那片“空地”,毫無征兆的顯化出大火烹煮的驚人氣象,沸水翻涌,白霧蒙蒙,名副其實的一座火海。
火海過后,天上便落下了億兆計數的金色雨點,顆顆粒粒,渾圓凝結為實物,天海之間,宛如懸掛著一張金光絢爛的天庭珠簾。
在那之后,海底震動,山脈如活物般生出了靈智,以天籟怒斥著那唯一一位武夫的罪狀,大逆不道,其罪當誅!
劉饗喟嘆不已,這還是新神道崩塌之后的天地余韻造就而出,若是周密愿意茍活人間,在這個關頭動點手腳?后果不堪設想。
甚至就連山海宗那邊,都能察覺到這份大道潮水的漣漪,驚濤拍岸,山崖竟然出現了一道道裂紋,那些歷朝歷代出自仙家手筆的石刻榜書就此漫漶。
但是在此第二山停留的一炷香光陰已至,齊廷濟和陸芝他們只好趕往第三山的大綬中岳,唯獨米裕返回了寶瓶洲,在那灰蒙山現身,回到了落魄山。
納蘭先秀目送那撥劍仙們離去,聲勢驚人的浪濤聲,吵醒了一個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她撐著一把傘跑來這邊看看咋回事。
給自己取名叫撐花的精怪小姑娘,踮起腳尖,她想要幫著祖師爺遮雨。納蘭先秀擺擺手,笑道:“你自己撐傘避雨就可以了。”
納蘭先秀吐出煙圈,自言自語道:“辜負一人心,救了這人間。撐花,你說說看,是罵他好呢,還是夸他對呢。”
小姑娘氣呼呼說道:“只要不是那個王八蛋,我便朝這個人豎起大拇指,稱贊他是豪杰英雄圣賢好人,反正夸他啥都沒問題。”
納蘭先秀笑道:“如果就是他呢。”
小姑娘愣了愣,惡狠狠道:“如果見了面,也要嘴上罵他一百句,至多心中夸他一句。”
納蘭先秀笑道:“文圣一脈的那幾個親傳弟子,何等才智,何等豪情,怎么在男女情愛一事,都是如此不開竅的榆木疙瘩。”
小姑娘悶悶說道:“祖師爺,也好理解呀,不這樣,喜歡他們做什么呢。”
納蘭先秀點頭道:“有道理的。”
劉饗突然皺眉,望向遠處海域,以心聲提醒道:“王朱,不要趕過去幫倒忙。這場天殛,現在這點動靜,才是開了個小頭。”
一條真龍裹挾千百丈波濤,在海上施展水法神通,瘋狂去往那處天殛落地之海底,如三千年前的老龍騰云駕霧布雨人間。
劉饗只是勸過一回,便不再提醒或是阻攔這位東海水君。人間任你人心復雜萬端,山河變幻,終究是咎由自取,或者自求多福。
真龍一頭撞在無形的大道屏障之上,撞了個頭破血流,一支龍角當場斷折,另外那支也搖搖欲墜。只是不管不顧,反復撞墻。
那堵看不見的墻壁之上,血跡模糊,兩支龍角早已墜落在海底,那些試圖裂開屏障的龍爪也支離破碎。
幫倒忙?幫不上半點忙才對。
王朱已經維持不住真龍姿態,恢復人形,飄然墜落,意識模糊之際,她輕聲呢喃道:“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