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皇帝跟女兒宋連學來的把戲,那位公主殿下當年被老夫子教訓了數次,屢教不改,老夫子們就告狀告到了皇帝陛下這邊,宋和立即將女兒狠狠罵了一通,宋連這才改掉了這個習慣,不過私底下,宋和自己倒是偷偷學上了,不過小朝會的時候當然不會如此作為。
明天就要動身趕往北俱蘆洲,只是三個王朝結盟一事,倒不至于讓大驪皇帝緊張到睡不著覺,更多還是因為這是宋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遠游,倍覺新鮮,畢竟先前出門,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鄆州那處鄉野,邀請陳先生擔任國師。此次卻是實打實的越海跨洲。
那位司禮監掌印步入御書房,輕聲道:“陛下,先前國師府那邊已經取過寶了。容魚帶隊,比較熱鬧。”
宋和將那支毛筆擱放在青瓷筆架上邊,雙手抱住后腦勺,靠著椅背,笑道:“這就好。”
至于那些從國師府送到皇宮大內的檔案文書,宋和是從來不看一眼的,只是原封不動讓張愿仔細收藏好。宋和打算留給大驪未來皇帝,讓他,或者是……她知曉國師,或者是前任國師陳平安,曾經為大驪宋氏做了哪些事情,到底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作為大驪朝宦官第一人,張愿憂心忡忡道:“國師臨時起意去了蠻荒,裴宗師、竹素劍仙他們都已返回,唯獨國師暫時未歸。”
宋和說道:“相信國師自有計較。”
皇帝宋和不是修道之人,都清楚一位十四境的大驪國師,到底意味著什么。不過陳國師卻是半點不急。
宋和揉了揉太陽穴,無奈道:“天底下只有皇帝不急太監急的說法,哪有國師不急皇帝急的道理。”
宋和看了眼張愿,“別介意。”
張愿笑道:“陛下說別介意,我便要介意了。”
宋和輕聲道:“這么多年,辛苦了。”
張愿搖搖頭,他這輩子已經服侍過三任宋氏皇帝了,見過那么多的英雄豪杰,圣賢君子和奇人異士,既不需要他舍生忘死上陣殺敵,也不需他殫精竭慮出謀劃策,只需要把眼前事和手邊事打點好,有什么辛苦的。
宋和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問道:“宋賡真的當不好皇帝嗎?”
司禮監掌印太監沒有說話。
宋和說道:“你就當是朋友之間的閑聊家事,張愿,這里也沒有外人。”
老人還是搖頭。
這是崔國師當年給他們這些宦官訂立的幾條鐵律之一,違禁者死。
哪怕崔國師不在大驪了,他的規矩還在。
宋和問道:“宋續呢,他如果放棄修行。”
張愿只是默不作聲。
宋和苦著臉說道:“知女莫若父,宋連這丫頭,她啥脾氣,我能不清楚?”
“男人當皇帝,就已經很不容易,何況是女子,更何況還是大驪朝的皇帝。”
“我只是一想想就心疼啊。”
“不過容魚能當大驪國師的話,好像宋連繼承大統也不是不行?”
“那她將來成親又該怎么算,屬于嫁人還是……罷了罷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張愿只是默然聽著皇帝陛下的自言自語。
宋和收起思緒,好像又想起一件極有意思的事情,忍俊不禁道:“還是要再勸上一勸,非要讓國師答應擔任此次科舉主考。”
張愿會心一笑。
龍泉郡槐黃縣,都是好名字。
槐子黃,舉子忙,魚龍潛躍水成文。
不知不覺,天蒙蒙亮了。
名動數洲的披云山有座香火一般的小廟子,就叫披云觀。
身兼數職的老道長正在接待一位面生的陳姓香客,陪同瀏覽大殿,俱是身在清晨的云霧里。
老道長記得自己年輕那會兒,好像也有一個崔姓香客,問過同樣的問題,為何天道無親常與善人。</p>